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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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密函至,故园风雨生

檐角的铁马在朔风中叮当作响,碎雪被卷着打在窗纸上,晕开一小片潮湿的痕。沈清辞指尖捏着那方刚拆封的素笺,指腹下宣纸的纹理粗糙,像是故园西窗下那株老梨树的树皮——多年前她还在时,总爱用指甲抠着树皮上的裂纹,听阿娘在身后嗔怪“仔细伤了手”。

烛火被穿堂风晃了晃,明黄的光落在素笺上,墨字像是活过来般,一个个往眼底钻。“故园东隅,梨花开时,旧人当归。”落款处没有名姓,只盖了枚小小的青竹印,印泥是他年少时和苏珩一起调的,用的是后院凤仙花的汁,混了点松烟墨,干了之后会泛着淡淡的青灰。

沈清辞将素笺凑近烛火,纸边很快卷了个焦边,他却像是没察觉,目光落在“旧人当归”四个字上,指尖微微发颤。窗外的雪又大了些,隐约能听见院外巡夜侍卫的靴底碾过积雪的声响,还有远处更鼓楼传来的三更梆子声,沉闷地撞在心头。

“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林舟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跟着沈清辞三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往日里哪怕是面对十万敌军压境,他也只是指尖捏紧剑柄,眼神里半分慌色也无,可此刻他坐在案前,背影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沈清辞将素笺按在案上,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进来吧,把那盏新沏的雨前龙井端来。”

林舟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白瓷茶盏,热气袅袅地往上飘。他将茶盏放在沈清辞手边,目光扫过案上的素笺,见那青竹印时,脚步顿了顿:“这印……”

“是苏珩的。”沈清辞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觉得冻得发僵的手指缓过些劲来,“十三年前,我和他在西窗下刻的,他说青竹有节,往后不管走多远,都别忘了根在哪里。”

林舟沉默了。他知道沈清辞的过往——十三年前江南沈家遭难,满门被抄,唯有当时年仅十五的沈清辞被苏珩藏在梨树下的暗格里,才逃过一劫。后来沈清辞辗转北上,投了军营,从一个小兵一步步做到镇北将军,这些年里,他从未提过“江南”二字,也不许旁人在他面前说“苏珩”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当年舍命救他的苏家小公子,早已在当年的大火里没了踪迹。

“可苏公子不是……”林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沈清辞眼底的光暗了暗,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

沈清辞喝了口茶,热茶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凉。他想起十三年前那个漫天火光的夜晚,苏珩将他推进暗格时,手里还攥着那方刚刻好的青竹印,他说:“清辞,等梨花开了,我就来接你。”那天的梨树上还挂着未谢的花,被火光熏得焦黑,一片片落在他的肩头,像是燃尽的灰烬。

“当年的火太大,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林舟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这枚印,除了我和他,没人知道怎么调那印泥。还有这字迹,他写‘归’字时,最后一笔总爱带个小勾,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将素笺折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锦袋里还放着半块当年苏珩给他的桂花糖,这么多年过去,糖早就化了,只剩下一层黏黏的糖渍,却被他一直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