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面裂痕
江南贡院。放榜墙前人声鼎沸，汗味、墨臭和春日潮湿的泥土气混作一团。金粉写就的榜单刺得人眼疼。
一道冷硬的金属光泽划破这浑浊的热气。
崔琰站在人群中央，周遭的喧嚣在他周身三尺外便消弭无形。他戴着整张精铁打制的面具，只露出下颌一道狰狞扭曲的旧疤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阳光落在面具上，泛起一层无机质的、拒人千里的寒光。
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抬起，缓慢、冰冷地划过榜单上那些墨汁淋漓的名字。指尖停驻处，一连串的“李”姓格外扎眼。前二十名，竟有八个姓李。
“大人，”随从赵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贴着耳根刮过的冷风，“已查实，这八人中，五个是李相国的远房族侄、姻亲。余下三个…”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花了五千两雪花银，买的考题。”
铁面具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逸出，比冰渣碎裂更轻，却让近在咫尺的赵诚脊背瞬间绷紧。
崔琰转身。暗绯色的四品官袍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带起的风都透着寒意。围观的学子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开，潮水般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通路。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蚊蚋：
“铁面判官…他真来了…” “李相国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嘘！找死吗？别看他眼睛！”
三日前，刑部侍郎崔琰奉天启皇帝密旨，南下查办这桩震动朝野的江南科举舞弊大案。他因断案如神、从无偏私，被圣上御笔亲题“铁面无私”金匾。自那日起，这副铁面具便再未离身，无人知晓其下是怎样一张脸，更无人敢直视那面具后深渊般的眼睛。
驿馆独院，静得能听见烛芯细微的噼啪声。崔琰推门而入的刹那，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室内：紫檀木桌面上，那只他习惯放在左上角的青瓷茶杯，此刻偏离了原位半寸。
杀机，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他身形猛地向后疾退！动作快如鬼魅！
“嗤！嗤！嗤！”
三道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破空声擦着他铁面具的边缘掠过，狠狠钉入身后的门框。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在昏暗光线下，竟各自雕琢着一朵形态各异、含苞欲放的梅花！针身没入硬木，只留下三点寒星般的微芒。
崔琰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寒梅三弄？！”他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变形。这分明是二十年前就已随着薛家满门抄斩而绝迹江湖的薛家独门暗器手法！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骨头的幽灵，从房梁上倒卷而下！剑光乍起，并非大开大合，而是化作一片冰冷、细密、无声无息的雪幕，瞬间笼罩崔琰全身要害！剑尖颤动，竟幻出三道虚实难辨的寒梅虚影，分刺咽喉、心口、丹田！
崔琰足尖点地，身形如风中残柳般向后飘开尺许，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夺命的三点寒芒。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一抹乌沉沉的暗金光泽闪现——判官笔出鞘！笔身不过尺余，却带着千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点向剑光最盛处！
“叮！”
一声刺耳至极的锐响在狭小的房间内炸开！火星四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