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琰”二字映入眼帘时,崔琰的手指猛地一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卷宗上那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他混乱的记忆深处。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监斩官“崔琰”的形象,却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铁灰色迷雾。
“天启七年冬月十九…”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薛家…一百三十七口…”
就在此时,一股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档案架深处吹来,豆大的灯焰猛地一矮,剧烈摇曳,几乎熄灭!光影疯狂晃动,崔琰的影子在墙上剧烈地扭曲、膨胀!
“出来吧。”崔琰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卷宗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冷冽。
阴影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两排高大的档案架之间慢慢挪了出来。那是个须发皆白、满脸褶子如同风干橘皮的老吏,穿着洗得发白的皂隶服,浑浊的老眼在昏暗光线下像两点幽幽的鬼火。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谄媚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嘿嘿…崔大人…好耳力,好耳力啊…老奴孙有福,给大人请安了。”
崔琰缓缓抬起头,疤痕遍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孙老头:“薛家的卷宗,被人动过手脚。” 他语气笃定,没有半分疑问。
孙老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裂开了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这…这…大人何出此言啊?这库里的卷宗,都…都是封存好的…”
“封存?”崔琰冷笑一声,将手中厚厚的卷宗“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震得灯焰又是一跳!他伸出两根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捻起其中明显比其他书页更薄、边缘也更整齐的一小叠,“天启七年冬月十九,行刑记录。天启七年冬月二十一,案犯家产抄没清单。天启七年冬月二十五,结案陈词…中间,缺了三页。”他盯着孙老头,一字一顿,“告诉我,缺的那三页,是什么?谁取走的?”
孙老头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崔琰不再言语。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雪花官银,动作沉稳地将它轻轻推过光滑的桌面,停在孙老头面前的桌沿。银锭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发着诱人而冰冷的光泽。
银子在桌面上轻轻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孙老头的心尖上。
孙老头的目光瞬间被那锭银子死死吸住,喉咙里发出明显的“咕噜”声。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如同受惊的老鼠,确认这死寂的档案库深处再无第三人后,才猛地向前探出枯瘦如鸡爪的手,一把将银子死死攥在手心,迅速塞进怀里。做完这一切,他才佝偻着背,凑近桌案,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恐惧和贪婪的颤抖:
“大人…大人…这事儿…这事儿邪乎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三页…是…是当年行刑前夜,薛府内宅的搜查记录,还有…还有一份验尸格目!不是薛定方的,是他…他那个据说当时才五岁的小儿子,薛明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