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过来，却没有像我期望的那样去斥责舅舅，而是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很用力，像一把钳子。
“小溪，别闹。”他压低了声音，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然后，他转向王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你看这……孩子不懂事。”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懂事？
我看着自己的家被强盗公然侵占，我反抗，居然是我不懂事？
我爸没理会我的震惊，他转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他说出了那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你舅舅家不容易，你表弟结婚是大事。你就当……扶贫吧。”
扶贫？
我妈用一辈子的血汗，甚至是用命换来的房子，在他们眼里，只是用来“扶贫”的工具？
我爸仿佛觉得这还不够，紧接着又补了一刀。
“对了，这房子要重新装修一下才能当婚房，你看……装修钱，你也顺便出了吧。”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我甩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爸！这是我妈的房子！她拿命换的！你忘了吗？她为了还你的债，为了买这套房，没日没夜地干活，最后累出了病！她的头七还没过啊！”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破音，尖锐地回荡在小小的灵堂里。
我妈的遗像静静地看着我们，笑容依旧温和。
可我只觉得那笑容里充满了讽刺。
她拼尽全力守护的家，在她死后不到七天，就被她最亲的丈夫和弟弟，联手瓜分。
王强见我爸没能压住我，脸上的伪装也彻底撕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遗产有你爸的一半，他同意了就行！你妈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扶弟魔，她死了，难道还能看着我这个弟弟受穷？你再敢嚷嚷，信不信我抽你！”
说着，他真的扬起了手。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冲上前，想把那个正在丈量尺寸的王明推出去。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我还没碰到王明，就被王强从侧面狠狠推了一把。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但我感觉不到。
我只看到，我爸林建国，我的亲生父亲，就站在一旁。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推倒，看着我摔在地上，却没有丝毫要扶我的意思。
他的眼神里，只有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忍，和更多的，如释重负般的回避。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彻底死了。
悲伤、震惊、愤怒、绝望、屈辱……所有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三个男人丑恶的嘴脸，一个贪婪，一个懦弱，一个无知。
他们像三只秃鹫，盘旋在我母亲的尸骨上，等着分食最后的血肉。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
但我没有哭。
眼泪在这一刻，是最廉价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这房子，你们谁也别想拿走。”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
怒火已经在我心里烧成了一片燎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