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深,汴梁的枫叶红得像是浸了血。
但这血,远不如山东登州外那个小渔村的血来得真实、刺目。
沈寒放下手中的《论语》,窗外海涛声裹挟着咸腥的风灌入简陋的书斋。他曾是意气风发的举人,京师殿试,一笔文章也曾激起些许涟漪。然而科举之路,终究非仅有笔墨便可通达。他拒绝了那位权势煊赫的御史中丞邓绾的延揽,换来的不是清名,而是举家仓皇西迁,避祸于山西五台山下,重操教书旧业,只求平安。
他的一双儿女,此刻都不在身边。长子沈孤舟自幼便被送上五台山文殊寺,拜在住持妙因大师座下;幼女沈千雪则因体弱多病,被送往慈航禅院静慧神尼处调养。沈寒至今记得送别时,孤舟回头望向他与病重妻子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孤独;而千雪那双含泪的眼,则像极了早逝的妻子。
(二)
五台山,文殊殿。
香火缭绕,却压不住一丝金铁般的冷肃。殿侧,一面陈旧却洁净的“杨”字战旗,无声诉说着过往的峥嵘。
沈孤舟跪在蒲团上,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掠过那面军旗,终是开口:“师父,师叔。弟子始终有一惑,寺中这‘杨’字旗……”
妙因大师与妙果大师并肩而立,一者面容慈和,一者神色冷峻,宛若一体两面。
“你可知我与你师叔,原非五台山僧人。”妙因的声音平和,似能抚平世间躁动,“我等来自嵩山少林。”
沈孤舟眉峰微动:“弟子略有耳闻。”
“那时,我二人一为达摩堂首座,一为罗汉堂首座。”妙果接口,声线硬朗,如金石交击,“孪生兄弟,俗家姓郑,乃开国元勋郑恩之后。”
妙因颔首,目光悠远:“那年,法慧师叔——便是你所知的那位传奇,杨令公第五子——亲笔修书至少林,言辞恳切,言道文殊寺需人相助,共研佛武真谛。我二人素来敬仰师叔风骨,便应师兄妙澄方丈之命,北上五台。”
(三)
“初至文殊,师叔倾囊相授《无垢识海决》与《五蕴空明功》。”妙因语气转沉,带上一丝惭色,“然则,先师之神功,乃其历经家国巨变、生死淬炼所悟,直指佛性本源。我二人根器机缘不足,穷尽心力,亦难窥门径,更遑论那通天彻地的‘六通神功’。”
妙果冷哼:“困顿之时,法慧师叔以《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点化。言道:‘佛法无边,非止一途。何不由此‘无住’二字入手?心无所住,则不滞于物,不困于情,不惑于相,虽未至无垢空明,亦可生清净心,得大自在。’”
“师叔一席话,醍醐灌顶。”妙因面露崇敬,“我二人不再执着于至高神功,转而以少林武学为基,以‘无住’之理为魂,创出《无住心经》为纲,衍化智慧圆通掌、破障指、无住梵行腿等武功。虽不及师叔神通,却最为契合我二人心性。”
“至于那‘因果轮回阵’,”妙果道,“更是师叔为我二人量身定制。言我二人心意相通,一者性慈如‘因’,善于容纳转化;一者性刚如‘果’,善于破除终结。以《无住心经》为桥,气机相连,攻守一体,循环不息,恰如因果轮回,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