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中药混合的味道,冷白色的灯光照在磨得发亮的地砖上,映出念安疲惫的身影。她刚从缴费处出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费用清单,上面的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母亲的急性胰腺炎突然加重,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可二十万的手术费,对刚工作三年的念安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泛白,翻遍通讯录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亲戚们平日里往来不多,此刻能指望的,似乎只有交往两年的男友屿森。
正准备拨通电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老家的座机号码。念安接起,舅舅张建军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带着刻意放大的关切:“念安啊,你妈情况咋样了?我和你舅妈、你表弟都到你家门口了,给你带了点老家的土鸡蛋,想着帮你搭把手。”
念安愣了一下,她没跟舅舅说过自己在市区的住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眼下母亲住院,她也没心思多想,只能匆匆叮嘱:“舅舅你们先等会儿,我马上从医院赶回来。”
打车往家赶的路上,念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舅舅张建军是母亲唯一的弟弟,小时候确实帮过她家不少忙,可自从她工作后,舅舅一家总以“亲戚”的名义找她要钱,上次表弟想买电脑,舅舅更是直接开口要她出五千块,当时她刚交完房租,实在拿不出,舅舅还埋怨她“翅膀硬了就忘本”。
半小时后,念安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舅舅张建军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烟灰弹了一地;舅妈李翠兰正拿着念安放在茶几上的相册翻得津津有味;表弟张浩则抱着念安刚买没多久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还嘟囔着:“姐,你这平板太卡了,不如把你那新手机给我用呗,我同学都用最新款的。”
念安皱了皱眉,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舅舅,舅妈,你们坐。我妈还在医院等着,有什么事咱们尽快说。”
张建军掐灭烟头,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念安啊,你妈这病可不能耽误,手术费凑得怎么样了?你是咱们家唯一有出息的孩子,在大城市上班,工资肯定不低,这时候可得承担起全家的责任。”
“我已经凑了五万,还差十五万,正在想办法。”念安低声说。
“才五万?”李翠兰放下相册,立刻接过话头,“念安啊,不是舅妈说你,你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现在她病重,你怎么也得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啊!实在不够,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叫屿森先拿点啊,你们以后都是要结婚的,他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
念安心里一阵委屈,她的积蓄几乎全用来给母亲治病了,剩下的一点还要交房租和生活费。她咬了咬唇:“我已经跟屿森提过了,他说最近公司忙,钱的事还要再议。”
“再议?”张建军猛地提高声音,“他这是不想管吧?念安,你可别傻了,男人不花钱就是不爱你!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必须把钱拿出来!”
念安犹豫着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按下去。就在这时,她瞥见李翠兰悄悄起身,走到她的卧室门口,手还在抽屉把手上摸索。念安心里一惊,立刻冲过去拦住她:“舅妈,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