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走进营帐的时候,我正在为他熬最后一碗安神汤。
帐外的风很大,吹得帘子呼呼作响,像极了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边关的朔风。他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外头的寒气,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没有立刻融化。
“阿鸾。”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没回头,只是用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药材,说:“就快好了,再等一下下。喝了,晚上能睡得安稳些。”
这十年,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杀成了大朔的镇北将军,战神。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安神汤,也越喝越浓。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窝里。他就站在那里,离我三步远。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
手里的汤勺,差点掉进锅里。
“西戎那边,派使者来了。”他终于又开口了。
“哦,”我应了一声,“是又要开战了吗?”
“不。”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和亲。”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帐篷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和亲?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他的脸藏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好事啊。”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肌肉好像僵住了。“娶了西戎公主,以后边关就太平了。你也不用再打仗,再受伤了。”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我认识他十年,跟在他身边十年。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就是最坏的结果。
“霍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和亲,娶公主,都挺好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呢?”
他终于抬起头,头盔下的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一丝我熟悉的情绪。
他说:“柔嘉公主要嫁给我。但西戎那边,还有一个条件。”
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他们要大朔表示诚意,把你……送去西戎,嫁给老单于。”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嫁给……西戎那个年过六旬,残暴好色,据说已经玩死了十几房阏氏的老单于?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一丝不忍。
可什么都没有。
只有平静,一种为了江山社稷,可以牺牲一切的,冷酷的平静。
“为什么……是我?”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问。
“西戎使者说,要我身边……最心爱的女人。”他这句话说得尤其艰难。
最心爱的女人?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十年啊。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跟着他走南闯北。他打仗,我替他磨枪。他受伤,我给他疗伤。他睡不着,我整夜不睡给他熬汤。我以为,我捂热了一块石头。
原来,我只是他随时可以丢掉的一件东西。
“所以呢?”我擦掉眼泪,看着他,“你的选择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阿鸾,委屈你了。西戎的五万铁骑,对大朔……很重要。”
很重要。
比我这十年的情深,比我这个人,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