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滩十八号的迷雾
上海的夏夜，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黄浦江的湿气、霓虹灯的炫光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回响。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像冰冷的巨型金属森林，隔绝着人间烟火，却又贪婪地折射着底下凡人的欲望与孤独。
外滩十八号顶楼的酒吧，露台位置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在这里，璀璨的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的尖顶似乎触手可及，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被淹没在低沉的爵士乐和嗡嗡的人声里。男男女女，衣香鬓影，眼神流转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信号。这里是都市精英们的狩猎场，也是寂寞灵魂暂时的避风港。
沈心玥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长裙，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她看着脚下浦江两岸流光溢彩的夜景，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与这极致的繁华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她不是这里的常客，甚至有些厌恶这种刻意营造的“高级感”和空气中浮动的虚伪荷尔蒙。今天来，是因为刚结束一个极其难缠的项目，甲方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耐心，她需要一点强烈的刺激，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个只会修改方案的行尸走肉。
“介意借个火吗？”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沈心玥回过神，侧头看去。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手表。他手里拿着一支烟，眼神直接地看着她，没有太多试探，也没有令人不适的侵略性，只是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她类似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沈心玥顿了顿，从手拿包里摸出一个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
男人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琥珀的味道，并不难闻。
“谢谢。”他看向她手里那支未点燃的烟，“不抽？”
“只是拿着，有时候需要手里有点东西。”沈心玥实话实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坦诚。
“理解。”男人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江面，“像握着一支小小的镇静剂。”
这个比喻让沈心玥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轮廓清晰，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鼻梁很高，睫毛很长，但眉头似乎习惯性地微蹙着，藏着心事。他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帅哥，但身上有种经事的气质，沉静而复杂，像一本包装简洁却引人探究的书。
“很少有人这么形容。”她接话道，语气缓和了些。
“因为很少有人承认自己需要镇静剂，尤其是在这里。”男人笑了笑，笑容很浅，几乎看不到嘴角的弧度，但眼里的疏离感似乎融化了一点点，“大家都表现得像是来参加胜利者的狂欢。”
“你不是？”沈心玥挑眉。
“你呢？”他反问。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他们都没那么投入这场狂欢，却又身在其中。
“顾怀宇。”他伸出手。
“沈心玥。”她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一触即分。
接下来的对话出乎意料地流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