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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柳树又绿了,细长的枝条垂在朱红宫墙边,随风轻摆,像是美人慵懒的发丝。
我入宫的那年春天,柳枝才刚刚抽芽,嫩绿的新叶在肃穆的宫墙内显得格外鲜活。
如今五年过去,柳叶青了又黄,黄了又青,而我已从初入宫闱的秀女,成了如今圣上偶尔会召见的瑶嫔。
记得选秀那日,我穿着淡粉色的宫装,站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紧张得手心冒汗。太监唱名到“林瑶”时,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上前去,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
“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怯怯地抬头,正好对上皇上深邃的目光。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一旁的太监都忍不住轻咳提醒。
“留牌子。”皇上最终淡淡开口,目光却仍停留在我脸上,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长得像极了一个人——皇上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已嫁作人妇的沈将军夫人,苏婉婉。
“娘娘,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酉时便到。”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放下手中的绣活儿,那是一方鸳鸯戏水的手帕,针脚细密,图案精巧。
入宫五年,我早已不是那个连针都拿不稳的小姑娘了。
“知道了。”我轻轻颔首,声音平静无波。
宫女春桃忙上前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娘娘,奴婢为您梳妆吧。听说今儿个皇上在朝堂上发了大火,若是见到娘娘,定能舒心些。”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确实与传闻中的沈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春桃熟练地为我绾起凌云髻,插上金丝嵌珠步摇,又细细描画眉眼。她在宫中待得比我久,最清楚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妆容。
“娘娘真美,皇上见了定会欢喜。”春桃笑着说,手下不停,为我换上月白色的宫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想起五年前第一次侍寝那夜。那时的我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皇上挑起我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嫔妾林瑶。”我怯生生地回答。
“哪个瑶字?”
“瑶台玉树的瑶。”
他轻笑一声:“倒是好名字。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后来我才明白,他可惜的是我不是那个人。
酉时三刻,皇上准时驾临。我跪在宫门前迎接,明黄色的衣角掠过我的视线,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平身吧。”他的声音带着疲惫。
晚膳摆了一桌子,都是皇上爱吃的菜。他没什么胃口,只略动了几筷子,倒是多喝了几杯酒。
“今儿朝堂上有什么事让皇上烦心了吗?”我轻声问,为他布了一道清蒸鲈鱼。
他揉着眉心:“南边水灾,国库吃紧,那帮老臣却还在为立储的事争吵不休。”说到这里,他忽然盯着我的脸出神,“婉婉,若是你,会如何决断?”
我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皇上说的是哪位姐姐?嫔妾愚钝,不敢妄议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