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要嫁与这世上最英勇的男儿。朕如今已是天子,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不敢接话,只默默为他斟酒。这样的场景,五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每当皇上醉酒或是疲惫时,就会透过我的脸,看着那个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我知道他口中的“婉婉”不是叫我。我名中虽有“瑶”字,却从不敢以此自称。宫里的老人都说,那位小名婉婉的女子,是皇上心头的朱砂痣,年少时被迫分离,如今已嫁作他人妇。
而我,不过是恰巧有几分像她的替代品。
酒过三巡,皇上已醉眼朦胧。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吃痛:“别走,陪朕说说话。”
“臣妾不走。”我轻声应着,忍着痛楚,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那夜皇上留宿在我宫中,半梦半醒间,他一遍遍唤着“婉婉”,我将脸埋在被衾里,无声地流泪。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心口的疼痛却依然新鲜如初。
次日清晨,皇上醒来后似乎有些懊恼,匆匆起身更衣。
“朕昨日...”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皇上昨日夸臣妾泡的茶好。”我微笑着接话,假装什么都不记得,“还说要常来喝茶呢。”
他明显松了口气,临走前说:“朕今晚再来看你。”
皇辇远去后,春桃高兴地说:“娘娘,皇上连续两日召幸,这是多大的恩宠啊!若是能趁此机会怀上龙嗣...”
我却心下黯然。恩宠?不过是透过我的脸,看着另一个人罢了。至于龙嗣...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深宫日子漫长,我时常坐在窗前看柳。
春去秋来,柳枝绿了又黄,黄了又枯,年复一年。就像宫中的女人,今日得宠,明日失意,谁也说不准自己的命运。
宫中妃嫔大多结伴,或明争暗斗,或虚与委蛇。我因性子冷淡,又不善交际,常常独来独往。唯有住在隔壁宫殿的琳妃偶尔会来找我说话。
琳妃入宫比我早两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那日她来我宫中赏花,屏退左右后,忽然说:“妹妹可知自己为何能得圣宠?”
我捻着手中的柳叶,淡淡一笑:“姐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圣宠。皇上不过是偶尔来坐坐罢了。”
“别装糊涂,”琳妃压低声音,“你长得像极了她,沈将军的夫人,皇上的青梅竹马。”
我垂眸不语,指尖的柳叶被揉出汁液,染绿了指甲。
琳妃叹了口气:“在这深宫中,做别人的影子不知是福是祸。妹妹好自为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说,沈将军不日就要回京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沈将军回京,意味着那位沈夫人也会回来。
琳妃看穿我的心思,轻轻握住我的手:“妹妹,记住姐姐一句话:在这深宫里,最怕的不是失宠,而是迷失了自己。”
我何尝不知这是福也是祸。因着这张脸,皇上会偶尔眷顾我,给我应有的体面;也因着这张脸,我永远不可能真正走进他心里。
2
那年中秋宫宴,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沈夫人。
她坐在女眷席中,一身淡青衣裙,素净得与周遭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皇上的目光频频望向她,在场众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