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果然与我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处。但她自有一股我学不来的气度,眉宇间藏着几分飒爽,想必是随将军夫君征战四方历练出来的。她笑起来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却更添风韵,不像我,永远保持着得体的、小心翼翼的微笑。

席间,皇上多饮了几杯,竟当着众人的面唤了声“婉婉”。一时间,满堂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上、沈夫人和我之间来回逡巡。

沈夫人从容起身,举止大方得体:“皇上想必是醉了,臣妇姓苏,闺名婉婉。多年不见,皇上还记得臣妇的小名,实在荣幸。”

她巧妙地将皇上的失态归结为醉后的怀旧,既全了皇上的颜面,也撇清了自己的关系。我不禁暗自佩服她的机智与气度。

皇上的脸色霎时白了,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分明。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端起酒杯走上前:“皇上,臣妾敬您一杯,祝皇上中秋安康,江山永固。”

他回过神来,看着我的脸,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接过了酒杯。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皇上醉酒认错了人,宠妃及时解围的一段小插曲。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从那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那夜回宫后,皇上罕见地没有召任何妃嫔侍寝。据说他在御书房独坐了一整夜。

自那以后,皇上似乎刻意疏远了我。一连数月,未曾召见。宫中人最是势利,见圣宠不再,连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开始缺斤短两。炭火是次的,衣料是旧的,连每日的膳食都简单了许多。

春桃为此愤愤不平,想要去理论,被我拦下了。

“娘娘,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春桃红着眼睛说,“您可是皇上亲封的嫔位!”

我摇摇头,继续手中的绣活:“由他们去吧。”

我倒乐得清静。每日看书绣花,偶尔与琳妃说说话,日子反倒自在。琳妃如今圣眷正浓,却从不因此轻慢我,反而常带些新奇的小玩意来与我分享。

隆冬时节,我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太医院的人推三阻四,迟迟不来诊治。春桃急得直哭,竟大胆跑到御前求见。

不知春桃说了什么,当晚皇上竟然驾临我宫中。那时我已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那触感熟悉又陌生。

“怎么病成这样也不禀报?”他的声音带着怒意,但我听出了其中的担忧。

我勉强睁开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梦中:“皇上...是您吗...”

他立即宣来太医,严令救治。那之后,他又开始时常来看我,有时带着奏折在我宫中批阅,偶尔会与我说几句话。不再是透过我看别人,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着我,与我交谈。

我发现皇上其实是个极其孤独的人。身为帝王,不能有任何软肋,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先帝的画像发呆;会在批阅奏折到深夜时,揉着眉心叹息。

“有时候,朕真羡慕那些寻常百姓。”有一日,他忽然说,“至少他们可以真心爱一个人,不必考虑江山社稷,不必权衡利弊得失。”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为他添茶。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真正关心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君王,更因为他也是个寂寞的人。我们会聊诗词歌赋,会谈古今轶事,甚至偶尔会讨论朝政。我发现自己那些藏在闺阁中的才学与见解,竟然有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