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能剥离他人记忆,却修复不了自己破碎的过去。

直到一桩连环凶案,所有证据都指向我——

而唯一能证明清白的,竟是我脑中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

二零二五年九月五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在枕边嗡嗡震动,不是铃声——我从不设铃声。声音会触发某些客户不好的联想,尤其是那些带着创伤记忆来找我的人。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喉咙里还堵着沉沉的睡意。

“林溯?” 电话那头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是我认识的刑侦支队队长陈深,“需要你立刻来一趟。城东,老棉纺厂家属区,三号楼二单元401。”

我坐起身,冰冷的空气瞬间裹住皮肤:“具体需求?”我的工作通常很明确:要么帮受害者提取他们因极度恐惧而封存的记忆碎片,要么帮一些意识混乱的证人剥离干扰性情绪,厘清事实细节。但这通常是天亮以后,在我那间布满隔音软包、充斥着镇定精油气味的工作室里进行,而非在凌晨三点的凶案现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以及背景里模糊的、属于犯罪现场特有的压抑嘈杂。

“现场情况……很复杂。”陈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需要你做一次现场记忆读取,对象是唯一的目击者。但他状态极不稳定,我们没法把他带回局里。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你来了再说。快点。”

电话挂断了。冰冷的忙音敲打着我的耳膜。

“现场记忆读取”。这个词让我的胃微微抽搐。这要求远超乎常规,意味着场面的混乱和时间的紧迫已让他们别无他法。我讨厌现场。现场充满不可控的变量——混乱的光线、嘈杂的人声、浓郁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所有这些都会像脏水一样污染记忆的溪流,让提取过程变得极其困难和……肮脏。

但陈深从未在深夜这样求助过我。

穿衣时,我的手指有些僵硬。窗外,城市沉浸在一种死寂的蓝黑色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一个个悬浮的、无法合上的眼睑。我发动汽车,引擎的低吼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导航的目的地——那个老旧的家属区,像一个被城市遗忘的疮疤。

四十分钟后,我穿过层层黄色警戒线。楼道里灯光昏暗,空气浑浊地混合着老楼特有的霉味、廉价消毒液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铁锈般的甜腻气味。那味道我太熟悉了。

陈深站在401门口,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脸色在警用强光手电的散射光下显得灰败,眼袋深重,嘴角紧紧抿着。看到我,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不仅仅是疲惫,还有某种……疑虑和挣扎。

“在里面。”他侧身让我进去,声音干涩。

客厅狭小凌乱,但真正的焦点在卧室。卧室门口,技术科的同事正小心翼翼地工作,闪光灯不时亮起,将屋内短暂地定格成一片惨白。

然后,我看到了她。

一个女人蜷缩在卧室门后的角落,像一只被撕碎后丢弃的布娃娃。身上穿着的那件淡紫色睡衣,此刻已被大片深褐色的污渍浸染。她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扩散,凝固着极致的惊恐,直直地望向天花板某个虚无的点。脖颈处有一道深刻的伤口,皮肉外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