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音乐仍如黏稠的潮水般从门缝里渗进来。林薇靠在夜店二楼VIP区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壁。威士忌里的冰块早已化尽，琥珀色的液体变得温吞而乏味。
楼下舞池是沸腾的熔炉，无数肢体在破碎的光束里扭动、碰撞，脸上写着兴奋或麻木。同事晓雯凑过来，酒气混着甜腻的香水味，声音拔高试图穿透厚重的节拍：“薇薇！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最近特火的网红张依依？”
林薇懒懒抬眼，顺着晓雯指的方向望去。角落卡座里，一群男女闹得正欢，居中那个穿着亮片吊带的女孩，正举着手机自拍，笑靥如花，不时和旁边的男人贴脸。林薇没什么兴趣地点了点头。这种场合，这些人，总让她有种抽离的旁观感。若不是晓雯生拉硬拽，说是项目庆功必须来放松，她更愿意窝在家里看部老电影，脚边窝着那只胖猫元宝。
“我去下洗手间。”她凑近晓雯耳边提高音量。
晓雯敷衍地摆手，眼睛还黏在那个网红身上。
穿过喧嚷的人群，走向走廊深处，音乐的分贝被厚重的地毯和墙壁吸走大半，耳朵里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膜。洗手间的门是沉重的黑色，雕着繁复的花纹。她推开。
然后，时间猛地刹停。
冰冷的白色瓷砖，过分明亮的镜前灯，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紧紧纠缠。那个女人，正是张依依，亮片吊带滑落肩头，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而她搂着的那个男人——陈岸，她交往了两年的男友，他的侧脸轮廓，他今天早上出门前还穿着的、那件她挑的灰色衬衫——她熟悉到闭眼都能勾勒出每一处细节。
林薇的脚步钉在原地。世界瞬间失声，只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一声，又一声，沉重得让她发慌。
陈岸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侧过头。
四目相对。
他眼底的迷乱情欲瞬间被惊骇劈开，碎成一片仓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粗暴地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张依依。张依依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和吃痛的娇叱。
“薇薇……”陈岸的声音是撕裂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他向前一步，伸手想抓住什么。
所有的思维神经骤然绷断，又被一种极其尖锐、又极其冰冷的直觉覆盖。林薇甚至没有看清陈岸脸上更多的表情，也没有去注意那个网红错愕又迅速染上挑衅的脸。她的大脑拒绝处理这超载的、令人作呕的信息，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后退了一步。
纤细的高跟鞋跟踩在光滑的地砖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她伸手，抓住了那冰凉的门把手，轻轻一带。
“砰。”
厚重的门合拢，严丝合缝，像关上一个与她彻底无关的、肮脏的盒子，也彻底隔绝了里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了陈岸可能追出来的脚步，和他未出口的——无论是什么，解释，道歉，或是别的。
门关上的瞬间，支撑着她的那根骨头仿佛被猛地抽走。她软了一下，立刻用手撑住墙壁。指尖触感冰凉。走廊尽头有人笑着走来，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