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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老居民楼三楼的卫生间里,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边缘还沾着去年梅雨季节留下的霉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是“滞留”消散前的最后痕迹——三天前,这里的独居老人在浴缸里溺亡,家属清理完遗体后,便循着父亲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我。
净宅,不是保洁。父亲失踪的那天早上,把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拍在我桌上,指尖的老茧刮过封面烫金的“净”字,留下三道浅痕。“记住三条铁律,”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第一,午夜不接单;第二,不看脸;第三,不收活人钱。”那时候我还没满二十,对着笔记里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咒语发呆,没来得及问他“活人钱”是什么意思,他就背着那只磨破边角的帆布包走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三年来,我靠着这本笔记和父亲留下的工具讨生活。大多数时候处理的都是些“轻滞留”——比如意外死亡后残留的执念,只会在特定时间制造点小动静,比如半夜的水龙头滴水声,或者衣柜门无故晃动。像今天这样的溺亡现场,已经算是中等难度,我按照笔记里写的步骤,在卫生间四个角落各放了一小撮糯米,点燃符纸绕着浴缸走三圈,符纸燃烧的灰烬落在瓷砖上,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卷成小小的漩涡,腥气随之淡了些。
收拾工具的时候,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提醒——家属昨天通过转账付了费用,这是父亲笔记里允许的方式,“非现金交易,隔层屏障,免沾活人气”。我把手机塞回包里,拉链拉到一半,突然瞥见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最近总睡不好,梦里总出现父亲离开的背影,他走在一条雾蒙蒙的巷子里,我喊他,他却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就被雾气吞了进去。
走出老居民楼的时候,天已经阴了下来,风里带着雨味,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巷口的路灯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我裹紧了外套,加快脚步往家走。我的住处是父亲留下的老房子,在城市边缘的老街区,一楼带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据说是爷爷那辈种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客厅里摆着一张旧书桌,桌上除了父亲的笔记,还有他留下的几样工具:一把铜制的罗盘,指针总是微微晃动;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还有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装着符纸、糯米、朱砂之类的东西。
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院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把帆布包放在门口,换了鞋,刚要去厨房烧点热水,门铃突然响了。
“叮铃——”
铃声在雨声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愣了一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是午夜。这个时间,会是谁?
我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出去,外面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太大了,他的风衣下摆已经湿透,贴在腿上,脚下的皮鞋溅满了泥水。但奇怪的是,即使在这样阴冷潮湿的雨夜里,他的面色却异常红润,像是刚喝过酒,又像是涂了胭脂,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