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命运偏要捉弄苦命人。婚期定在开春的三月,可入冬的一个深夜,木匠铺突然起了火。那天陈砚刚做完给阿月的桃花梳子,梳齿打磨得光滑,桃花纹雕得精致,他正想第二天送给阿月,就闻到了刺鼻的浓烟味。他冲进火海时,看到王木匠和师娘还在抢救珍藏的图纸和工具,一根燃烧的木梁突然掉下来,朝着师娘砸去。陈砚想都没想,扑过去推开师娘,自己却被木梁砸中了腿,疼得他差点晕过去。

火被邻里扑灭时,木匠铺已成了一片废墟,木料、工具烧得焦黑,王木匠和师娘受了重伤,咳嗽着说不出话。可阿月不见了——大火烧起来时,阿月说要去给隔壁独居的王奶奶送刚烤好的饼,再也没回来。陈砚拄着拐杖,每天瘸着腿在长安城里找阿月,从东市的绸缎铺问到西市的杂货摊,从清晨找到深夜,脚磨破了,嗓子喊哑了,却连阿月的一点消息都没问到。

王木匠和师娘因为伤心过度,加上烧伤感染,没过多久就相继去世了。陈砚把他们安葬在城外的山坡上,坟前种了他们最喜欢的松树。他用剩下的工钱买了木料和工具,决定重建木匠铺——他想,阿月要是回来,看到木匠铺还在,就知道他在等她。他每天瘸着腿搬木料、锯木头,手上的伤口反复裂开,鲜血渗进木头缝里,可只要想到阿月可能会回来,就觉得不疼了。

眼看木匠铺的木架快搭好了,一场暴雨突然引发了山洪。洪水从山上冲下来,瞬间就淹没了刚搭好的木架,木料被卷得无影无踪。陈砚站在河边,看着浑浊的洪水,手里还攥着那把没送出去的桃花梳子,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他努力了这么久,想要留住的人、想要守住的家,还是像指间的沙一样,全没了。

夜里,陈砚发起了高烧,躺在空荡荡的破屋里,浑身滚烫。怀里的黑石吊坠突然发烫,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第五劫,执念劫,求而不得,终成空。”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阿月跑过来,扎着双丫髻,笑着说:“师兄,我的桃花梳子做好了吗?”他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住,最后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像他破碎的梦。

这一世,他活了22岁。

第六世:元代郎中——药罐旁的21年

陈砚是被药罐沸腾的“咕嘟”声烫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土炕上的粗陶药罐冒着白汽,药香混着苦艾、当归和黄芩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小屋。手边放着一本翻得卷边的《伤寒杂病论》,书页上的批注是父亲陈老郎中的字迹,力透纸背。记忆慢慢清晰:他是元朝至元年间,青溪县小镇上的郎中陈砚,今年18岁。父亲是镇上唯一的医者,他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十岁能独立煎药,十五岁能给邻里看头痛脑热的小病,是父亲的得力帮手。

“砚儿,把灶上的甘草生姜水滤出来,趁热给张阿婆送去,她咳嗽了三天,再喝两副就能好透。”父亲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带着常年熬药染上的沙哑。陈砚爬起来,穿上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走到灶台边。他小心地提起药罐,将药汁滤进粗瓷碗里,碗沿烫得他指尖发麻,却不敢怠慢——张阿婆的儿子去边疆当兵了,家里只有她一个老人,不能让她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