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保安亭的光
辋川大学东门。
七月的太阳毒得很。
柏油路晒得发黏。
脚踩上去，热气往鞋底钻。
保安亭的铁皮顶更夸张。
估摸着，能煎熟鸡蛋。
林默坐在里面。
汗顺着脸颊淌。
滴在洗得发白的制服领口。
洇出一小片湿印子。
风扇没开。
省点电。
月底房租还没凑齐。
就拿手帕胡乱擦。
目光又黏到斜前方的舞蹈楼。
舞蹈楼的玻璃门，擦得透亮。
能看见里面的木地板，浅棕色。
苏婉在那片光里。
穿米白色练功服。
踮着脚尖转。
裙摆像刚开的昙花。
旋转时带的风。
好像能透玻璃，飘到保安亭来。
林默呼吸顿了顿。
指尖无意识攥紧登记本。
那身影太亮。
像束扎进心里的光。
烫得心口发疼。
来这儿当保安，三个月了。
偷偷喜欢苏婉，三个月。
以 “爱心网友” 名义，每月转她五百块，还是三个月。
那五百块，是从牙缝里抠的。
林默低头看手。
掌心全是硬邦邦的老茧。
指关节上，还有没消的浅褐色疤。
饿肚子的年月磨出来的。
十五岁那年，老家遭灾。
他辍学，跟同乡去城里扛砖。
砖垛子压得直不起腰。
晚饭，就啃俩冷馒头。
二十岁，在工地绑钢筋。
脚手架塌了。
摔断左腿。
躺了三个月。
工头就给两千块医药费。
现在每月工资三千二。
房租八百。
吃饭一千。
剩下的，除了给老家奶奶寄点。
全攒着。
再省出五百，给苏婉。
他知道苏婉家难。
前阵子值夜班。
听见舞蹈楼门口有人吵。
是个穿花衬衫的男人。
扯着嗓子喊：“你妈欠的债，你不还谁还？”
苏婉红着眼眶，把人推走。
转身蹲在墙角，哭了好久。
林默躲在保安亭里。
攥着手里的手电筒。
指节都泛白。
想冲出去。
可他就个穿洗褪色制服的保安。
连递张纸巾的勇气都没有。
每次转账。
银行 APP 的备注，删了又改。
最后只敢写：“愿舞者无忧。”
点下 “转账成功” 的那一刻。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脸上。
总忍不住瞎想。
苏婉看到会开心吗？
会不会少为房租愁一晚？
能不能给自己买双新舞鞋？
想到这些。
心里暖得发疼。
好像那五百块不是转出去了。
是变成苏婉跳舞时的笑。
落在自己心里。
苏婉下课了。
背着黑色舞包。
头发用发绳松松束在脑后。
几缕碎发贴在颈窝。
刚练完舞的样子。
林默赶紧低头。
假装翻登记本。
指尖在纸页上胡乱划。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脚步声近了。
轻得像跳舞的节奏。
踩在地上，没声响。
林默心跳突然变快。
喉咙发紧。
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师傅，借过。”
声音软乎乎的。
像刚煮好的糖水。
甜得耳朵都发烫。
林默抬起头。
飞快看她一眼。
苏婉的眼睛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