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旨赐婚
圣旨送到苏家的时候,我刚从滚水里拎起一只烫得皮酥肉烂的猪蹄,镊子精准地夹住一根顽固的硬毛,猛地一拔。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熏得我额角冒汗,油腥味和卤料的浓香缠裹着一院子晾晒的咸鱼干,酿出一种独属于御膳房杂役家庭的、踏实而卑微的活气儿。
宦官尖细的嗓音像一把锈蚀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这惯常的午后。
“苏氏浣纱接旨——”
爹娘慌得差点打翻晾鱼的大簸箕,拉着我就往地上跪。油腻的青石板硌着膝盖,我低着头,瞧见那宦官锃亮的靴尖和圣旨明黄的卷轴。
“……兹闻苏氏女浣纱,性婉质柔,特赐婚于御膳房镇库之宝——金焰灵腿,择吉日完婚,以彰天恩,钦此。”
院子里死寂了一瞬。
风卷着几片鱼鳞,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刚出锅的热油泼了个正着。赐婚?金焰灵腿?那不就是……御膳房梁上挂了不知道多少年、据说先帝爷都没舍得吃、油光锃亮能照人影、号称镇得住邪祟的那根巨型大火腿?
性婉质柔?我?一个整天在灶台猪毛间打滚、力气比同龄小子还大的御膳房杂役之女?
爹娘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化为一种认命的灰败。宦官将圣旨塞进我爹颤抖的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补充:“苏大人,恭喜了。陛下恩典,这嫁妆都给您备好了,寓意极好,三百斤上等海盐,取个‘咸湿偕老’的好兆头!”
几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抬进来几大麻袋盐巴,堆在院子中央,像座嘲讽的小山。
“咸湿……偕老?”我娘喃喃一句,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我盯着那堆盐,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还捏着的那根猪毛,忽然觉得这世道荒唐得让人连哭都哭不出来。
婚事办得潦草又诡异。没有吹打,没有红绸,只有一顶灰扑扑的小轿和那三百斤盐巴做陪嫁。街坊邻里挤着看热闹,指指点点,掩着嘴的笑声像针一样扎人。我穿着借来的、不合身的嫁衣,头上盖着块红布,被我爹娘哭着推上了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抬着的不是我去哪家郎君的府邸,而是直奔皇宫西北角——御膳房后身一个单独辟出来的、存放那“金焰灵腿”的偏僻小院。
轿子落地,抬轿的宫人像躲瘟疫似的飞快跑了。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我一把扯下盖头,打量着这所谓的“新房”。院子不大,墙角堆着那几麻袋显眼的盐巴,正中一间小屋,门楣上歪歪扭扭贴了个红喜字。而院子最中央,搭着一个高高的木架,上面悬着的,正是那根闻名遐迩的“金焰灵腿”。
足有半人多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油润的琥珀金色,肥瘦均匀,肌理分明,在夕阳余晖下泛着一层诡异的、活物似的油光。一股浓郁的、陈年的咸香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烟熏火燎气,霸道地笼罩着整个小院。
这就是我的“夫君”。
我深吸一口气,那咸香味呛得我喉咙发干。荒唐,愤怒,委屈,最后都化成一股麻木的死寂。我走到那火腿前,仰头看着它。
2 火腿成精
“呵,”我对着空气,也是对自己冷笑,“金焰灵腿?镇库之宝?往后余生,我就跟您这儿咸湿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