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识自万丈深海挣扎上浮,每一次挣动都耗尽气力。沉重眼皮似被黏连,掀动时带来针刺痛楚。

剧烈咳嗽不受控地从喉底涌出,撕裂痛感席卷胸腔,将萧云倾残存的昏沉彻底驱散。

她猛地睁眼。

眼前不是惨白的手术灯,只有一盏摇曳油灯,勉强驱开小片浓稠黑暗。潮湿空气挟带霉味、劣质草药的酸腐,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视线艰难聚焦。头顶是褪色发白的粗布帐子,边缘破了数个小洞。身下床板坚硬,薄被粗重潮湿,摩擦皮肤带来不适。她的手苍白纤细,指甲透出青紫色,腕间残留淡去淤痕。

这不是她的手,这属于一个长期受虐、营养不良的少女。

记忆碎片翻涌:将军府,嫡长女萧云倾,继母林氏,庶妹萧玉婉,强行灌药,推入冰池,还有那蚀骨钻心的剧毒,蚀心散。

“小姐,小姐您醒了?老天开眼,您终于醒了。”嘶哑苍老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哭腔与狂喜。

萧云倾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去。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的老妇人跪在床沿,脸上涕泪纵横,眼中迸发劫后余生的光芒。她是沈嬷嬷,生母留下的忠仆。

“嬷嬷。”萧云倾试图开口,喉咙干痛,声音微弱。

“水,小姐要喝水是不是?老奴这就倒。”沈嬷嬷颤抖起身,走到掉漆木桌旁,用豁口粗陶碗倒了小半碗水。

水温带土腥气。萧云倾小口吞咽,冷水短暂舒缓灼喉之痛,却引发更深层的恶心与脏腑绞痛。她强忍咽下,这身体需要每一分生机。

喝水间隙,她扫视这“听雨轩”。房间大而空荡,陈设简陋,硬板床、旧桌、掉漆衣柜、断腿用石垫的梳妆凳,窗边落灰绣架。窗纸破洞漏风,墙角洇湿水渍弥漫霉味,处处透着破败死气。

天圣王朝镇国大将军府嫡长女的居所,何其讽刺。

“小姐感觉怎样?吓死老奴了。您昏迷三日,府医赵大夫来看,说寒气入体又受惊,本就体虚,他说怕是?”沈嬷嬷哽咽难言。

“怕是不成了?”萧云倾平静接话。沈嬷嬷哭声顿止,惊愕看她。

萧云倾闭目凝神,调动属于现代顶尖医者的感知,为自己诊脉。

脉象微弱沉细,节律滞涩,每次心跳都牵引心口闷痛。舌苔厚腻,呼吸带腥甜。脏腑持续隐痛,集中于心脉胃脘,恶心眩晕,四肢冰冷,血脉深处潜伏着侵蚀生机的阴毒。

蚀心散。初期状似风寒,侵蚀心脉,麻痹神经,致心力衰竭或猝死。原主体弱,被强灌大量此毒,又推入冰池,寒气加速毒素蔓延。府医断言无救,并非全庸,这身体确已油尽灯枯。

绝境。无精密仪器,无解毒药剂,无对症药材,身体濒死,外有虎视眈眈的继母女,唯一依靠仅此艰难老仆。

冰冷怒意与原主不甘在心底滋生,又被强大意志压下。愤怒恐惧无用,唯冷静方有生机。

她睁眼看向忧惧的沈嬷嬷,病弱双眼幽深如寒潭,燃着令人心悸的冷静火焰。

“嬷嬷,别哭。我还活着。告诉我,谁灌的药,谁推我下水。你说的嫡女挡路,挡了谁的路?”

沈嬷嬷被那目光震慑,止住悲声。她警惕瞥向门窗,凑近压低声音,含恨道:“是林夫人,还有二小姐萧玉婉。那日您请安回来,路过水榭,二小姐丫鬟春桃端着一碗所谓夫人赏的补药,强逼您喝下。您不久头晕,二小姐假意搀扶,却将您推下池塘。”

“林夫人身边王嬷嬷就在旁看着,假喊救人。老奴拼死捞您上来,她们反口咬定您失足落水。府医是她们的人,只开劣质驱寒药,不管毒素蔓延。”

“至于挡路,您是原配沈夫人唯一血脉,占嫡长名分,挡了林夫人亲生女萧玉婉攀高枝的路。她们视您为眼中钉,多年磋磨不够,这次是要您的命啊。”

果然。林氏,萧玉婉,爪牙。

萧云倾眼底寒光凛冽,攥紧藏于被子下面的手,指甲陷进掌心,以痛感保持清醒。

无药无医,强敌环伺。

她萧云倾的字典里,从无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