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嬷嬷的控诉如同淬毒的冰棱,刺在萧云倾心上,也点燃了她骨子里的不屈。剧毒蚀骨,寒气侵体,这具残躯如同风中残烛,但她萧云倾的灵魂,是历经生死淬炼的钢!绝境?不,这是战场!一场关乎生死的战役才刚刚打响!

“嬷嬷,”萧云倾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脏腑的隐痛,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活命,就听我的。”

沈嬷嬷被她话语中的决绝震住,下意识地点头:“小姐您说!老奴拼了这条命也听您的!”

“府里,现在还能找到草药吗?”萧云倾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这破败的房间,最终落在那碗散发着酸腐气息的药渣上。那是府医开的劣质驱寒药,聊胜于无,但其中几味药性或许可以利用。

“草药?”沈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有…有!听雨轩后面那个废弃的小园子,以前沈夫人还在时,辟了一小块地方种些花草,也有些常见的药草,后来夫人去了,就荒废了,但野草长得厉害,里面或许,或许还有几株活着的!只是…”她迟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野草,能有用吗?小姐您要什么?”

“车前草,叶子宽大,贴着地长,叶脉清晰像车轮辐条;蒲公英,开小黄花,叶子边缘有锯齿,折断后有白色乳汁;甘草可能难找,但它的根是甜的,表皮褐色,里面淡黄。”萧云倾快速描述着,这些都是野外常见、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排毒功效的草药,对缓解“蚀心散”的毒性有一定辅助作用,尤其是车前草和蒲公英的利尿效果,能加速毒素代谢。“现在就去,尽量多采一些新鲜的回来!避开人!”

“哎!老奴这就去!”沈嬷嬷虽不懂药理,但看到小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她抹了把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才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萧云倾一人。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她苍白的脸映得明暗不定。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的闷痛。蚀心散的毒素如同潜伏的毒蛇,在血脉中缓缓游走,蚕食着她的生命力。

不能等!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哪怕只是暂时压制!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那只是一个简陋的木匣子。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虚软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挪到梳妆台前。

木匣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根最普通的铜簪和木簪。她挑出一根相对最粗、打磨得还算光滑的木簪。就是它了!

她拿起木簪,凑近油灯微弱的火苗。火焰舔舐着簪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木头被灼烤得微微发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她在消毒。没有酒精,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做完这一步,她已气喘吁吁,扶着冰冷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她挪回床边坐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是医生,病人是自己。

她解开单薄的寝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和手臂。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首先,是内关穴。位于手腕横纹上两寸,两筋之间。此穴能宁心安神,缓解心悸、胸闷、恶心。对于此刻毒素引发的心脉不适至关重要。

她伸出颤抖的、冰冷的手指,在自己左手腕内侧仔细摸索定位。指尖下,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找准位置后,她用左手拇指死死按住穴位,右手则拿起那根烤过的木簪尖端——没有银针的精细,只能将就!

心一横,牙一咬!她眼中厉色一闪,手腕用力,将那粗糙的木簪尖端,狠狠刺入内关穴的皮肤!

“呃!”剧痛瞬间传来!木簪远不如银针锋利,强行刺入的撕裂感让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如瀑而下。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凭借对人体结构的精准把握,控制着力度和角度,缓缓捻动木簪,刺激着穴位深处。

一股酸、麻、胀、痛的感觉顺着穴位扩散开,直达心口。那如同被巨石压着的沉闷感,竟真的稍稍松动了一丝!连带着恶心感也略有缓解!有效!

萧云倾精神一振!顾不上擦拭额头的冷汗,她立刻寻找下一个穴位:足三里。位于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外侧一横指处。此穴是强壮要穴,能调理脾胃,补中益气,扶正祛邪。对于此刻极度虚弱的身体,激发潜能至关重要。

她蜷起右腿,手指在膝盖下方摸索定位。同样的方法,同样的剧痛!木簪刺入足三里穴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她死死咬着牙关,忍受着非人的痛楚,专注地捻动着簪身,刺激着穴位。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被褥上。每一次捻动,都像是在与死神角力,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体力。脏腑的绞痛并未消失,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和冰冷感,在穴位的刺激下,似乎被强行压制住了一丝缝隙,让她得以喘息。

就在她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沈嬷嬷像做贼一样闪身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捧带着泥土和夜露气息的杂草。她看到萧云倾衣衫半解,胸口和腿上都刺着木簪,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小…小姐!”她扑到床边,声音都在抖。

“别慌…”萧云倾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药…采到了吗?”

“采到了!采到了!”沈嬷嬷慌忙把怀里的草药摊开在床边,“您说的车前草、蒲公英都有!甘草…老奴找到几根细细的根,您闻闻看是不是?”她拿起一小段褐色的根茎递到萧云倾鼻端。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甘甜气息传来。是甘草!虽然细小,药效有限,但足够了!

“好…”萧云倾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疲惫和欣慰,“嬷嬷…把这些草药…洗干净…车前草和蒲公英…取叶和根…甘草根…捣碎…和桌上…那些药渣一起…用清水…煮…煮成一碗浓汁…快…”她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

“老奴这就去!小姐您…您撑住啊!”沈嬷嬷看着小姐几乎虚脱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不敢有丝毫耽搁,抱起草药和桌上的药渣陶碗,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萧云倾缓缓拔出木簪。针孔处渗出细小的血珠,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她靠在冰冷的床柱上,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要砸穿胸膛。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简易的针灸暂时压住了最凶险的症状,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接下来,就看那碗混合药汁的功效了。如果能顺利利尿排毒,至少能将体内的毒素浓度降低一些,为后续治疗争取更大的空间。

她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黑暗中,那蚀心散的阴毒如同潜伏的阴影,并未远离。简易的压制,如同在洪水前筑起的一道薄薄堤坝,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