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先一步喘着粗气爬出地窖口，潮湿的泥土簌簌地从他的裤腿上滑落。
月光斜斜地打在谷仓斑驳的木墙上，将不语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依然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双手紧握钉耙，脊背挺直如标枪，只是脚边多了个不断扭动的身影。
那是个约莫不到二十的女孩，此刻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个脏兮兮的玩具熊，女孩看到有人从地窖出来，立刻发出"放开我"的闷哼声，被麻绳勒出红痕的手腕不停地挣扎着。
不语的视线扫过两人，当看到闹愉右臂上有些渗血的绷带时，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指节也因用力握紧钉耙而发白，紧接着，她的目光移向老牛肩上那个软绵绵的人形——那显然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垂落的手臂上还带着玉米叶划出的细痕。
三人之间静默了一瞬。
不语的眼神与闹愉在空中交汇，不需要言语，某种默契在目光中流转——她看了看脚边的女孩，又望向那个男孩，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闹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来，"不语终于开口，用钉耙指了指地上女孩，"我们遇到了同一得小崽子。"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地上的女孩突然停止了挣扎，睁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和担忧。
老牛把肩上的男孩丢到面前的干草堆上，溅起的尘埃在夜色中飞舞。"现在咋整？"他抹了把汗，粗声粗气地问，"这小崽子刚才可都是冲着要我们命来的。"
老牛见两人迟迟不表态，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上的泥块，又试探性地开口："要不...咱就把他们关地窖里？反正下面腊肉粮食都有，饿是饿不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不语的目光在两个孩子之间游移。
男孩仍昏迷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女孩则死死咬着塞在嘴里的玩具熊，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有直接回应老牛，而是转向闹愉："你怎么想的？"
闹愉蹲下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拂去男孩头发上的草屑。"既然遇到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就带上吧，留在这里得话..."他顿了顿，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他们活不了多久。"
"好，那就听你的。"不语干脆地应道，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表露更多想法。
她答应的太干脆，反而让老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你们，都这日子了，你们还要带两个拖油瓶啊？”
"呜呜呜！"女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被捆住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动。她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不语走到女孩面前蹲下，伸手想摸摸她的头。
女孩猛地偏头躲开，脏兮兮的双马尾甩出一道弧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语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柔和，"放心，我们不会拿你们当诱饵的。"
老牛突然重重地"啧"了一声。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粗声粗气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刚才这俩小崽子差点要了我们的命？"他指着闹愉渗血的绷带，"这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他们后面会害我们呢？"
不语没有立即回答。
她动作利落地解开女孩嘴里的玩具熊，却保持着捆绑的绳索。
女孩立刻像只炸毛的小兽般龇牙："骗子！你们这些大人都是骗子！上次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个孩子，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愤恨，"结果他们把小豪推给了那些怪物！要不是我付款，阿豪现在就没命了！"
说罢，她又转头对着老牛的方向啐了一口：“你才是拖油瓶，大笨蛋，都没发现我们还好意思说我们是拖油瓶。”
女孩的话音刚落，紧绷的气氛突然微妙地松动了。
闹愉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不语更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只有老牛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憋屈。
"行吧行吧！"老牛烦躁地一脚踹向旁边的草垛，干草顿时四散飞扬，"反正我们都是跟着闹愉走，就听他的！"
他梗着脖子，故意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瞥着女孩，"我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指向还在昏迷的男孩，"你最好管好你哥哥！"
说着，老牛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掐住男孩的人中。
他下手明显带了私心，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等男孩完全清醒时，人中处已经留下一个鲜红的指甲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你干什么！"女孩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麻绳在她细嫩的手腕上勒出更深的红痕。
她恶狠狠地瞪着老牛，那双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看到男孩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的表情立刻软化了："小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男孩还没开口，老牛就阴阳怪气地插话："这小子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好不好？"他故意指着闹愉渗血的绷带。
"我说你这人——"女孩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正要发作，却被男孩轻声打断："姐，我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完全不像个刚被击晕又被掐醒的孩子。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打量着姐姐被捆住的手脚，"我们现在是被俘虏了吗？"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都怪我没用...还连累了你..."
闹愉和不语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女孩竟然是姐姐？老牛站在一旁，脸上的怒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也是一种困惑的表情。
不语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打断了姐弟俩的交谈："跟我们走吧，我们一起在这个末日里活下去。"
女孩闻言冷笑一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讥讽："你会这么好心？"她扭动着被捆住的手腕，"我看你们就是想把我们带着当备用粮食！"她扬起下巴，倔强地瞪着不语，"不用假好心，放了我们就行，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不语没有立即回答，她朝闹愉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即走到男孩身边低声交谈起来。她自己则缓缓蹲下，视线与女孩平齐。当她开口时，说出的话却完全出乎女孩意料：
"我也有个弟弟。"不语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眼神穿过女孩，仿佛在看某个遥远的影子，"我能理解你。"
女孩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阿豪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异常的坚定："姐，我们和他们走吧。"他努力撑起身体，被捆住的双手艰难地指向闹愉，"这个哥哥说...他们家的房子很大，可以住得下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