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姐,老首长的身体……不容乐观,多器官衰竭……”
医生的话仿佛冰锥,刺入她神经。
焦虑让她的胃骤然绞痛。
祝常思蹲下身,蜷缩在icu门口,冷汗浸湿了额发。
手机忽然震动,弹出一条新闻:
【豪掷三千万!叶少拍翡翠赠心上人!神秘女伴一笑值千金!】
港媒标题耸动,配图里,男人坐在前排中央,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西装革履,矜贵冷淡。
灯光流泻而下,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利落冷硬,英俊逼人。
照片故意拍到他身侧的座位。
没有露出面目,只有一抹粉红裙摆,精巧地绣着一只蝴蝶,翩然欲飞。
胃疼更加尖锐,痛楚直钻心口。
她眼前阵阵发黑,疼痛到指尖都在发麻。
“祝常思!”
一道威厉的声音劈头砸下。
祝弘远居高临下,眉头紧锁:“站起来!缩在这里哪有点淑女的样子?”
祝常思缓缓抬头,对上他挑剔审视的眼神。
她扶着墙,艰难站起,一寸寸撑起身体,挺直了脊背:“……爸。”
手机屏幕仍然亮着。
祝弘远的目光扫向那张照片,又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放缓了声音:“凌川在外应酬,逢场作戏罢了,这点心胸都没有?”
“当初你爷爷非让你顶了祝瑶的婚约,我就不同意。”
他面上摆出慈父姿态,语重心长:“不是爸偏心,爸也是为你好。”
“瑶瑶和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你呢?半路回祝家,跟凌川有什么情分?这叶太太的位置,你坐得稳吗?”
胃里的绞痛翻江倒海,祝弘远的声音忽近忽远,嗡嗡作响。
“既然你们都结婚三年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心想,你这也没少说啊。
但她已经学会了沉默。
不再像当初刚被接回京城,因为顶嘴被他狠狠甩了一个巴掌,被他怒斥:“乡下丫头,毫无教养!”
“你和凌川,必须尽快要个孩子。”
祝弘远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你爷爷撑不了多久了。”
“没个孩子傍身,叶家还能有你立足之地?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迟早有一天会踩到你头上!”
祝常思抬起眼睫。
声音轻如羽毛飘落,却带着锋利的刃:
“那就和他离婚。”
“啪——!!!”
十五岁那年的巴掌又一次狠狠甩在了脸上。她胃疼正虚弱,来不及躲开。
凶狠,凌厉,火辣辣的疼。
她忘了,在祝家,她不顶嘴,也是要挨耳光的。
“混账!”
祝弘远面色铁青,顾忌着在医院,强压怒火:
“老爷子用救命恩情求来的婚事,你说离就离?你把叶家当什么了?你把祝家的脸面当什么了?!
哼,就该让瑶瑶嫁叶凌川!她听话懂事,不像你,不识好歹!”
女人捂着脸,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
仿佛荒原被疾风撕扯的野草,柔韧而不屈。
片刻后,她乖柔一笑:
“她要嫁,也得等我先离。”
“爸爸。”
祝常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提醒。
“重婚,犯法。”
祝弘远气得一个倒仰:“你……你这孽障!”
亲生女儿又如何?
从小被保姆偷换走,就是养不熟!
这么多年,还改不掉这身乡下刁蛮气!他真是宁可没有找回这个女儿,省得活活气死他!
……
和父亲吵完没多久,大伯一家也赶来了,还有她的亲生母亲。
母亲的目光掠过她脸颊上那道未消的掌痕,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大伯一家更是视若无睹。
没有人问一句。
也没有人关心她。
她习以为常。
反正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过的。
西南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和京城豪门的祝家,格格不入。
众人枯守一夜,天蒙蒙亮时,爷爷奇迹从昏沉中短暂苏醒,状态有所好转。
祝常思悄然离开了医院。
清晨的寒气刺骨,她裹紧大衣,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在一家烟火气缭绕的早餐店角落坐下。
“一碗小米粥。”
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邻桌两个年轻女孩的对话飘进耳朵:
“诶,今天双十一,零点的时候战绩如何?”
“别提了,满减规则根本算不明白……”
祝常思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双十一……
居然到了这个日子。
“看新闻没有,腾耀集团的叶总,三千万拍下翡翠送心上人!”
“天呐!”
女孩惊叫,“我凑单一晚上为了省三十块,有钱人一花就是三千万……”
“那条翡翠手链绝美!收到的人得多幸福啊!”
“让我收到,下半辈子开豪车住豪宅我也愿意啊!”
女孩子们嬉笑着走远。
祝常思慢慢喝完了粥,结了账,打车回了云顶公馆。
一进门,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清冷的晨光,将这栋奢华的宅邸照得空旷寂寥。暖气开得很足,却依然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周嫂手里拿着细绒布,正在擦拭桌上的天青釉花瓶。
见她回来,笑着迎上来:“太太,您……”
女人的脸毫无血色,是上等细瓷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右脸颊印着一道未消的红痕,突兀至极,宛若胭脂色,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破碎。
“您这是冻着了吧?”
周嫂委婉道,“我给您拿支消肿的药膏?”
祝常思摇了摇头:“叶凌川回来了吗?”
“二公子他……还没回来呢。”
周嫂赶忙宽慰她,“您别听新闻上瞎写!您婆婆秦夫人不是最喜欢翡翠吗?二公子去港城,一准儿是给她挑选寿礼去了!”
“嗯。”
祝常思不想再听,也无心分辨,“周嫂,你今天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出差三个月,杳无音信。
说是在欧洲,又是什么时候辗转去了港城?
结婚三年,起初她还会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去向,后来便也倦了。
名分上的妻子。
守着这空荡华丽的牢笼,仅此而已。
她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本以为会立刻陷入昏睡,意识却浮浮沉沉,直到中午才勉强睡着,梦境支离破碎。
一会儿是恋爱的时候,他抱着她,见她腰上的伤疤,轻笑一声,气息拂过耳畔:“不丑,像只蝴蝶。”
然后他吻上去,嗓音低沉缱绻:“我的小蝴蝶……”
一会儿是结婚当天的那个夜晚。
起了惊雷,紫电骇如白昼,狂风掀起她身边空荡荡的被角。
醒来又坠入,反反复复。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傍晚,天色昏黑。
没睡好,眼睛干涩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她在床头柜摸出止疼药,倒了半杯冷水,仰头吞下去。
冰水滑过喉咙,胃刺痛一下,才迟钝地想起应该先吃饭。
她进了厨房,拿出鸡蛋和一把鸡毛菜。灶台煮上水,橱柜的角落翻出一包挂面。
清汤寡水的一碗面,端上冰冷的餐桌。
桌边立着昂贵的金棕烛台,线条细长典雅。祝常思没有开灯,只点燃了一支蜡烛。
随着烛光摇曳,手机屏幕也无声亮起。
关注的人发了新微博,推送跳了出来:
【@祝小瑶:回国啦!新一岁,要闪闪发光~[爱心][生日蛋糕]】
九宫格图片里,堆满了各色昂贵精致的礼物。
正中央那张,尤为刺眼。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腕,腕骨精巧,随意搭在粉裙上。
裙摆边缘,赫然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与那张轰动的新闻照片里,如出一辙。
而就在这只手腕之上——
一条翡翠蝴蝶手链,紧紧缠绕。
价值三千万的翡翠,蝴蝶碧绿通透、栩栩如生,闪烁着冰冷而无情的光。
祝常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原来……
祝瑶,才是他心尖上的那只“小蝴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