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抽在脸上，犹如刀子刮过一般。
沈知微被谢无妄拽着往前猛冲，脚下突然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冻硬的雪壳上。
她紧咬嘴唇没吭声，双手撑着地就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捞起，整个人甩到了他背上。
他脚步踉跄不稳，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半尺深的雪里。
肩胛骨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在雪地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痕。
“放我下来。”
她嗓音沙哑地说道。
“闭嘴。”
他喘得厉害，喉咙里像是塞了沙子，“你走不动了。”
她便不再挣扎。
风太猛烈，话一出口就被吹散了。
她把脸贴在他后颈，那里烫得吓人，魔气在皮下窜动，蒸得雪片还没落稳就化成了水汽。
远处，寒山别院的轮廓在暴雪中若隐若现。
镇魂碑矗立在山门高处，黑石泛着青芒，宛如一块压住地底喘息的巨印。
她忽然想起群聊里那条刚跳出来就被她扫掉的消息。
【烬：快用《归藏诀》第二式引动天雷！】
她当时没有回复。她不信一个炸毛火球能比天机阁的典籍更懂雷法。
可现在，谢无妄的脉搏一下下撞击在她手腕上，越来越紊乱。
他快撑不住了。
命书封印，必须破除。
沈知微心中迅速思索起来，这《归藏诀》第二式“雷淬九幽”虽威力巨大，但她从未完整施展过。
可如今谢无妄情况危急，命书封印若不破除，他必死无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试。
她抬手放在他背上，指尖缓缓划过自己掌心，一道口子瞬间绽开。
殷红的鲜血刚涌出，便被呼啸的风雪瞬间冷却。
她咬牙，把血抹在袖中的玉佩上。
玉佩一热，裂纹里泛出青光。
他猛然停住脚步，似是察觉到了异样，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瞪向她：“你想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抬手按住他心口。
那枚烙印正剧烈跳动，金纹与黑纹相互纠缠，好似两股要撕开彼此的绳索。
“你说师尊派你来，是为了找出我体内的东西。”
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掷进风雪里，“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能改变你的命？”
他瞳孔一缩。
她猛地发力，将他掀翻在地，自己跨坐上去，双膝压住他手臂。
雪落在她发间，融了又结冰，好似戴了顶沉重的冠。
“别动。”
她俯身，额头几乎贴上他的，“这次，听我的。”
他挣扎着，可魔气反噬正猛烈，四肢僵硬，动一下都像是骨头被碾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抬起手，舌尖一咬，一口精血喷向空中。
血雾未散，她双手已结印。
《归藏诀》第二式——雷淬九幽。
符纹在血雾中成形，扭曲着升上天空。
天边云层开始翻涌，并非自然聚拢，而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撕开，露出背后沉沉的雷光。
谢无妄瞪着她，声音嘶哑：“你会死的！这不是炼气期该触碰的雷劫！”
“我知道。”
她低头看着他，嘴角竟扯出个笑容，“可你忘了，我从来不是按规矩出牌的人。”
话音刚落，第一道雷劈下。
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谢无妄。
她早就算准了。
《归藏诀》引雷，目标由施术者神识锁定。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雷劈自己。
雷光炸在谢无妄胸口，他整个人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金纹从心口炸开，顺着经脉蔓延，竟在皮下浮出一页虚影——那是命书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着“谢无妄，命格已定，不可逆”。
沈知微咬牙，将玉佩按在他心口。
“破！”
第二道雷落下。
命书虚影剧烈震颤，金光暴涨，试图反噬她的神识。
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可她死死撑着，指甲抠进雪地，一寸寸把神识探进那页虚影里。
她看见了。
无数行小字，记载着谢无妄的一生——出生、入阁、退婚、魔种觉醒、死于寒山……最后一行写着：“因云昭而乱命，当诛。”
她冷笑一声，一口血喷在玉佩上。
“你说他是任务？”
她声音发颤，却字字如刀，“那我告诉你——我不是任务，他是我的选择。”
第三道雷来了。
比前两道更粗壮，压得整片雪原都在颤抖。
谢无妄的魔纹彻底暴走，黑气从七窍溢出，皮肤下好似有蛇在游走。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走……快走……”
她不走。
她抓住他手腕，把玉佩塞进他掌心，五指死死扣住。
“一起扛。”
雷光落下，正中两人交叠的手。
刹那间，天地一片寂静。
命书虚影在雷中寸寸碎裂，如金粉般飘散。
谢无妄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心口烙印炸开一道裂痕，黑气与金光同时喷涌，又被雷劫强行炼化。
沈知微感觉自己的经脉在燃烧。
雷灵之力顺着她与谢无妄相扣的手涌入丹田，狂暴得像是要炸开她每一寸骨头。
她想运转《归藏诀》逆行周天，可灵力跟不上，指尖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谢无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按在她后背。
魔气顺着掌心灌入，并非攻击，而是引导。
他竟在神志不清时，本能地护住了她。
她抓住这股力量，强行逆转灵流，将雷劫之力压进丹田。
修为像被推着往上冲，炼气初期、中期、后期……一口气冲到筑基中期，经脉胀得几乎要裂开。
雷光散去时，她跪在雪地里，浑身湿透，发丝结冰，一动不动。
谢无妄倒在她身侧，胸口起伏，烙印上的金纹已褪去，只剩一道深红裂痕。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抬头。
寒山别院方向，镇魂碑倒了。
不是被风雪压垮，而是自内而外炸开的。
石块飞溅，尘雪冲天，地底露出一片巨大的符文阵，刻痕深如刀劈，纹路蜿蜒，竟与她袖中玉佩的花纹隐隐相合。
她喘着气，伸手去扶谢无妄。
他手指动了动，抓住她手腕，力道轻得像是怕捏碎她。
“你……”
他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疯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咳出一口血。
“嗯。”
她点头，“早就是了。”
她扶他坐起，背靠着一块倒下的碑石。
他靠得很沉，头歪在她肩上，呼吸滚烫。
她不敢动，怕他摔下去。
风势渐弱，雪也稀疏了，天边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洒在废墟之上。
她低头看着那片地底阵纹，幽光微闪，像是沉睡千年的血脉被唤醒。
她盯着那纹路，忽然发现其中一道裂痕里，卡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纸。
她伸手取出。
是命书残页。
字迹模糊，只看得清一行：“卒于及笄之夜”。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冷。
这不是谢无妄的命书。
是她的。
她缓缓将残页塞进袖中，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
谢无妄忽然抬头，看向她。
“你改了我的命。”
他声音低沉，却清晰，“接下来呢？”
她没有回答。
月光落在她腕间的玉佩上。
裂纹更明显了，青光一闪一闪，像快熄灭的灯。
她抬起手，看着那道裂痕。
然后，轻轻摩挲了一下。
风，悄然停了。
雪原死寂，唯有地底阵纹还在低鸣，像某种古老的召唤，从深渊深处传来。
她忽然感到一股吸力，自脚下升起，丹田微微一紧——阵纹竟在无声抽取她的灵力。
她低头，瞳孔微缩。
这不是护阵，是炼阵。
想把她炼成阵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