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页合拢瞬间，沈知微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光影扭曲变幻。
待一切稳定，她发现自己与谢无妄已置身于一个全新之地。
脚下不再是流动的纸海，而是坚硬的石面。
空气沉滞，带着铁锈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气息，宛如千年未启的陵墓。
头顶没有天光，唯有石壁上浮动的符文，幽幽泛着冷金与暗蓝交织的微光，好似沉睡的血脉被悄然唤醒。
她脚尖落地时，掌心一烫，那枚青梅玉佩猛地贴在心口，青光如水波般荡开，震得耳中嗡鸣声稍退。
她来不及喘气，脚下的残页已开始塌陷，如同被无形之口吞噬。
谢无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指尖发黑，魔纹自手背蔓延至小臂，一缕黑气顺着袖口钻入，他却恍若未觉。
“别踩空处。”
他声音沙哑，像砂石磨过铁器，“那些纸在动。”
沈知微低头，看见脚下残页正缓缓拼合，组成某种阵法纹路，边缘泛着冷金色的光。
她立刻抬脚，却见刚离开的那片纸面浮现出一行字——“栖魂者，非归来，乃觉醒。”
字迹血红，转瞬隐没。
她没说话，只是将玉佩攥得更紧。
谢无妄闭眼片刻，魔纹如蛇游走，忽然睁眼道：“九宫锁魂阵……走我后面，踩我踏过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在翻涌的残页上穿行。
沈知微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可脚底灼痛越来越重，好似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她咬牙忍着，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低语——
“沈知微，死于寒山别院。”
“沈知微，魂碎于雷劫。”
“沈知微，被谢无妄亲手斩于栖魂洞前。”
声音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涌来，并非幻觉，而是直接钻进神识。
她猛地抬手，雷火自掌心炸出，可火苗刚起，就被四周残页吸走。
“是禁制。”
谢无妄低声说，“它在用命书回响侵蚀神志。”
沈知微忽然抬手，一掌拍在自己耳侧。
“你——”
谢无妄一怔。
“疼比疯好。”
她抹了把嘴角因雷火反噬渗出的血丝，“上一回我靠雷火逆冲识海，这次，我先把自己烧聋。”
话音未落，第二掌已拍下，雷火顺着经脉直冲双耳。
她眼前一黑，耳边轰鸣骤停，世界瞬间安静。
那些预言声消失了，可她也听不见谢无妄在说什么，只看见他嘴唇开合，手比划着“跟上”。
她点头，继续前行。
前方残页骤然隆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表面浮动着无数命书文字，层层叠叠，如蛛网般密布。
禁制核心藏在深处，隐隐有金光流转。
谢无妄抬手，玄铁剑出鞘寸许，却见剑身嗡鸣，竟无法完全拔出——这阵法连兵刃都在压制。
他冷笑一声，反手划破掌心，魔血滴落。
血珠落地未散，反而如活物般顺着残页缝隙爬行，所过之处，金光微颤，像是被什么吸引。
沈知微立刻会意，将玉佩按在胸口，青光与魔血交汇，竟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弱的共鸣波纹。
“现在。”
她低语。
波纹扩散，禁制猛地一震，三层封印接连碎裂，残页如雪崩般四散。
可就在最后一层裂开的刹那，那缕黑气从谢无妄袖中窜出，悄然缠上他心口旧伤，一闪而没。
沈知微只觉玉佩一沉，像是被什么吸住，抬头望去，前方已不再是残页之海，而是一片幽深洞府。
石壁上刻满古老符文，地面铺着黑曜石板，中央立着一座残破石台，台面裂开一道缝隙，隐约有微光透出。
空气里没有尘埃，却有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仿佛连呼吸都得用力。
她刚想迈步，这时两人正警惕四周，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紧接着一道红影从阴影中走出，左眼覆着一片暗红龙鳞，边缘泛着血光。
女子腰间别着鹿皮囊，手中弯刀已出鞘半寸，刀锋直指她咽喉。
“秦九烛。”
谢无妄低喝，魔纹再次暴涨，横剑挡在沈知微身前。
“少主？”
女子眯起独眼，刀尖微偏，“你护着她？”
“她不是命书里那个。”
谢无妄嗓音低沉，“她改了结局。”
秦九烛冷笑更甚：“改了结局的人多了。上一个说这话的，现在骨头都烂在北境雪坑里。”
她刀锋一转，指向沈知微，“你凭什么证明你不是执笔者的新傀儡？”
沈知微没动。
她缓缓抬手，将青梅玉佩放在掌心摊开。
“若我是赝品，”
她声音平静，“它为何认我？”
玉佩静静躺在她掌心，青光微闪，像是回应。
秦九烛盯着那枚玉佩，忽然抬手，弯刀出鞘，刀光如电，斩向空中。
刀锋未落，残页自虚空中浮现，瞬间织成一张巨网，网眼皆是金色命书文字，直扑两人头顶。
网中隐约浮现沈知微自缢的画面，脖颈勒进白绫，脚尖离地。
“命书残网。”
谢无妄眼神一冷，“执笔者的气息。”
他不退反进，魔纹自心口暴起，一掌轰出。
幽蓝火焰自掌心炸开，顺着残网焚烧，火势所过，金文崩裂，画面扭曲。
火焰燃尽最后一片残页时，灰烬在空中缓缓拼出两个字——
“变数。”
秦九烛盯着那两个字，久久未动。
刀尖垂下，她忽然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沈知微松了口气，将玉佩收回腰间。
“你早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
秦九烛收刀入鞘，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但三个月前，我本该死在北境秘境，毒火焚目，心脉尽断。可就在最后一刻，命书里的死期……变了。”
她抬手，抹去嘴角酒渍，独眼盯着沈知微：“你改了我的命。”
沈知微没否认。
“所以你守在这里？”
“守？”
秦九烛嗤笑，“我是被关在这儿的。这洞府有禁制，出不去，也进不来。除非……有人能破命书夹层。”
她目光扫过谢无妄心口：“你体内的魔种，和这阵法有共鸣。而她——”
她指向沈知微，“玉佩能引动栖魂阵眼。”
沈知微心头一震。
她低头看向脚下的黑曜石板，忽然发现，那些符文并非装饰，而是某种阵法脉络，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
“这地方……认我？”
“不。”
秦九烛摇头，“它在等你。等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她忽然抬手，指向石台裂缝：“你去看看。”
沈知微迟疑一瞬，迈步上前。
石台中央，裂缝深处，静静躺着一块残玉，通体乳白，边缘泛着微蓝光泽，像是被海水浸润千年。
她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玉面，整座洞府猛地一震。
石壁符文尽数亮起，黑曜石板裂开细纹，一股无形之力自地底涌出，直冲她经脉。
她踉跄后退，玉佩骤然发烫，竟自行离体，悬于半空，青光与残玉共鸣，映出一道模糊人影。
人影披甲执剑，背影挺拔，与她截然不同。
秦九烛独眼一眯，龙鳞义眼血光闪动，忽然低喝：“你身后！”
沈知微猛地回头。
谢无妄已单膝跪地，魔纹失控蔓延，心口黑气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撕扯。
他咬牙撑地，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从牙缝挤出：“禁制……松动时……它进来了……”
“谁？”
“执笔者的……残念。”
他猛然抬头，眼中已泛起熔金色，像是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快……封阵……”
洞府剧烈震颤，仿佛整座地宫都在回应那残念的苏醒。
石缝中“簌簌”作响，黑气自谢无妄心口逸出，如活物般缠绕其手臂，魔纹如藤蔓疯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沈知微顾不得再看那残玉与人影，一个箭步冲上前，掌心迅速贴上他后背命门，灵力顺着经脉送入，全力稳住他体内暴动的气息。
可那黑气仿佛有意识，猛地一缩，又暴涨三分，逼得她指尖发麻，不得不撤手。
她喘了口气，余光扫向秦九烛——那女人左眼覆着一片暗红龙鳞，边缘泛着血光，此刻正死死盯着谢无妄胸口的异动，手已按在弯刀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