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糖水这事儿，村里有娃娃的人家一般都知道。
虽然是农闲，不用全家老小齐上阵，但小孩子已经可以帮家里做点事。
带带更小的，捡柴捉虫，洗衣烧水，那都是按半个劳力来使，咋能让别人占便宜呢？
因此有些孩子之后武菱就没再见到。
但也有家里是心疼娃娃的，一年到头嘴里能甜一甜的机会太少，武菱愿意用昂贵难买的糖化了水给孩子们做报酬，也没有问题，细算起来其实还亏了。
那糖水有的人家大人也尝了，真不是糊弄孩子，确实甘甜清爽，连大人都忍不住生出拿东西去换的念头。
不过也不乏有些人背后编排，“那糖可是拿楚牧的工分去换的，她倒好，拿来给自己偷懒，她怎么就不觉得丢人？”
这话让翠花听见，眼睛一瞪：“丢啥人？人家是一家子，楚牧要是不乐意，能由着她？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们屁事？”
武菱那么擅于发现别人优点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队上小郑指导员都当众表扬，说她机智勇敢，对组织给予信任，要大家向她学习呢。
总之这事儿村里有褒有贬有漠不关心，武菱是一概不在意。
有人来，她就乐呵呵地换，没人也无所谓，反正家里一天两个鸡蛋到手，自留地长势也一片大好。
她站在地边摸了摸下巴：“南瓜应该快能收了，等去集上看看能不能再弄只鸡回来。”
好像一家是三只鸡的指标，她这儿还差一只呢。
生产队门前的空地，每逢五的日子，几个村里的人都会聚集过来交换物资。
一般有鸡蛋、布、蔬菜、竹编的器物之类，都是常见的东西，因此并没有被太限制。
缺点是天不亮就要起，四点开始八点结束，不能耽误上工。
武菱哼唧哼唧不想起，在床上恨不得打滚。
楚牧：“那就不去了，家里暂时还不缺什么。”
等他们去了军校，就更不缺了。
武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倒数，数完一个扑棱坐起来，“不行，高低我也要见识一下，我攒了那么多蛋没舍得吃不就是等这一天？”
楚牧起床陪她，拎着盖了布的篮子出门，路上遇到相识的人纷纷打招呼。
武菱嫁过来之后，户口还没迁好一直不上工，她又不爱出门转悠，村里人见到的她机会不多。
这会儿见她软绵绵地靠着楚牧走，真真坐实了身娇体弱的形象。
“小楚啊，你陪着来赶集？真是怪不容易的，不像我家那口子，怎么叫都不肯来。”
“小楚不放心呗，肯定是怕她媳妇半路就腿软走不动了。”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有善意也有嘲弄，武菱还在犯困，居然也跟着呵呵了两声。
他们说得没毛病，跟楚牧过日子确实容易腿软，各种意义的腿软……
天已经蒙蒙亮，空地上来了不少人，大多提着篮子，遇见想要的上前问一问换不换。
武菱这会儿也渐渐清醒了，她其实也没什么目的，想着要是没啥可换的，就把鸡蛋再拎回去吃了。
“小武你们篮子里是啥？我瞅瞅。”
杨婶眼尖地凑过来，说着就要伸手掀篮子上的布，让楚牧不着痕迹地让开。
武菱一把挽着她往前走：“没啥，就是在家里憋坏了来转转，婶子提了什么？看着挺沉的？”
“还有啥，自家种的红薯呗，看能不能换点布头回去，老大家的又怀了，我这愁得哟……”
又喜又愁，杨婶都没功夫再打探别人，提着红薯满场找布去了。
楚牧问她：“你要不要也换点布做身衣服？”
武菱摇头，她衣服够穿，虽然有补丁，但每天弄得干净整洁，再说又不长个儿了，没必要。
“那边是不是有小鸡的声音？我过去看看。”
还真是小鸡，装在扁笼里，统共就三只。
小鸡的主人神色紧张，扁笼上盖了布，不想让人瞧见一样。
见武菱走过来，他动作都僵硬了几分，看起来像是后悔来集市了。
“我用十个鸡蛋换一只行不行？”
武菱上来就开门见山，那人肉眼可见地犹豫了，手攥着盖布要掀不掀的。
“哎呀你也爽快点嘛，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这样，我最多出十二个鸡蛋，攒下来可不容易呢，而且我不挑，公母都行，随便你抓到哪个是哪个。”
她坦率的态度软化了那人的戒备，想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武菱乐了，赶紧从自家竹篮里数出十二枚鸡蛋，那人瞥见里头还有一层，心想她这是攒了多久？
“快，你随便抓一只给我吧。”
小鸡被放在了篮子里，武菱听着它微弱的叫声，心满意足地跟楚牧盘算。
“以后咱家每天可以有三个鸡蛋，你一个我一个，还能存下一个，完美！”
楚牧想说，这只未必就是只母的，就算是也未必能养活，就算养活了，到她下蛋且有得等，也未必像家里两只那么争气……
但他还是顺着武菱的话点点头，“嗯。”
武菱很高兴，她就喜欢不扫兴的人。
正打算回去，兴许还能睡个回笼觉，武菱听见旁边有人吵吵起来。
“就是你没接好，我是正常递的，摔碎了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手还没伸你就松开，怎么跟你没关系了？”
地上有个碎掉的鸡蛋，两个妇人各不相让，扯着脖子争吵。
一个说她是特意想来换几个鸡蛋回去给生病的孩子补补，一个说是她自己没接住，还非要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这种事儿谁也扯不清，但谁也不想认倒霉。
“别吵了别吵了，把队长吵来谁都别想好！”
“就是，碎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不小心？”
武菱听见身边有人小声说话，说只能自认倒霉，对方可是干部家属云云……
被人压着不能再吵，换鸡蛋的妇人看着地上碎掉的蛋忍不住想哭。
武菱戳了戳身边的楚牧：“我怎么瞧她有点眼熟？可我又没见过她。”
“你见过她女儿，常来听你说故事，梳两个小辫子，矮矮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