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踏进的寝殿，比昨夜更加死寂。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濒死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烛火的光被刻意压暗了不少，只留下床边几盏，昏黄的光线艰难地驱散一小片黑暗，反而将偌大的空间映衬得如同无边墓室。几名太医和太监跪伏在阴影里，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像。
巨大的拔步床上，锦被覆盖下的人影，似乎比昨晚更加单薄枯槁。露在外面的脖颈苍白纤细得如同脆弱的蝶翼，连接着那张瘦脱了形的脸。嘴唇的青色更深了几分。只有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鼻息，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有一丝残存的生命之火在摇曳。
楚云泽，似乎真的到了弥留之际。
床边，一个端着乌木托盘的内侍太监垂手侍立，托盘上一只墨玉小碗，里面盛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浪。
李嬷嬷停在床边数步之外，微微侧身，用一种几乎不含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说道：“王妃，请。”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沈昭昭身上。
沈昭昭的目光却只短暂停留在那碗药上一瞬，便缓缓抬起，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落在那双紧闭的、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上。
她迈步上前。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云端，又重得像踏在刀刃上。
她没有立刻去接内侍手中的药碗。
寝殿内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跪伏阴影中投射来的、或是漠然、或是探究、或是看戏的眼神。
空气凝固得如同沉重的冰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中，沈昭昭做了几件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
她没有依言奉药，反而在楚云泽的榻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距离近得足以看清他苍白皮肤下细微的青筋，感受到那股衰败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浓重药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这个举动大胆、放肆，甚至逾越了礼制！李嬷嬷和旁边跪着的太医都明显绷紧了身体。
但沈昭昭对此毫不在意。她全部的专注力都凝聚在楚云泽那微弱起伏的胸口和他紧闭的双唇上。前世那关于“牵机引”的记忆碎片疯狂闪现。中毒者濒死之际，唇舌深处会残留一种极淡极淡、若非绝对靠近根本无法察觉的特殊气味线索——并非松沥，而是另一种中和性的辅料残留！
机会稍纵即逝！
不顾李嬷嬷瞬间凌厉的目光，不顾内侍端药的手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微颤抖，沈昭昭俯下身，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只有寸许距离。她的鼻尖几乎要贴到他微张的唇上！这动作惊世骇俗！
时间仿佛在她周围凝滞。她屏蔽了一切。视觉、听觉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嗅觉和一种极致的、向死而生的专注！
一秒……两秒……在那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苦涩药味和沉疴死气的覆盖下，沈昭昭屏住呼吸，神经绷紧到极限……
一丝……一丝异常微弱的、清冽中带着奇异辛感的……兰腥？
若有若无，淡到极致！在她鼻端飘过，转瞬即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与前世那太医口中描述的“引灵草精”的气息碎片……隐隐相合！这是她记忆里对那种古老慢毒唯一能确认的气味标记！
确认了！绝非寻常沉疴！是毒！是来自宫廷深处的“牵机引”！
这个认知如同重锤砸在沈昭昭心头！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几乎当场失态！她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动作有些踉跄，强行稳住身形，脸上努力维持着因靠近而产生的“羞怯慌乱”和不知所措。
“王…王爷他…气息…好弱……”她声音带着真切的颤抖，这颤抖半是伪装，半是震惊后的真实反应。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靠近，被那浓烈的死气激的而泛起一层真实的红晕，看起来就像个关心则乱、逾越规矩后手足无措的新妇。
整个寝殿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凝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