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至今记得大学毕业典礼前一天的傍晚，梧桐叶在暮色里沙沙作响。布殷把她堵在宿舍楼后的丁香花丛旁，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为了给她抢限量版漫画书摔的疤。"黎语，"他声音发紧，喉结滚了滚，"我不想毕业就和你变成校友，我想当你男朋友。"
那天的风里都是丁香花的甜，黎语点着头，看见布殷眼里炸开的光比夏夜的星星还亮。他们像所有刚确定关系的情侣一样，在离校前的最后几天里把校园走了个遍。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布殷曾在那里偷偷帮她占座；操场的塑胶跑道，他们一起跑完过八百米体测；还有校门口那家麻辣烫，布殷总记得她不吃香菜，多放两勺醋。
毕业后的日子是被距离拉长的线。黎语留在了本市的设计院，布殷去了南方的城市做工程监理。高铁要跑四个小时，他们约定好两个月见一次面。刚开始的日子总是黏糊的，晚上视频能聊到手机发烫，布殷会对着屏幕给她表演工地上学来的段子，黎语则窝在沙发里，听他讲项目上的趣事，看他被蚊子咬了满胳膊的包，心疼得直皱眉。
朋友都劝黎语，异地恋太考验人，尤其布殷长得周正，嘴又甜，在外面难免让人惦记。黎语总是笑着摇头，她信布殷。他会在加班到深夜时，哪怕困得睁不开眼，也会坚持给她发一句"晚安，老婆"；他会把工资卡的密码设成她的生日，每一笔大额支出都主动报备；他甚至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一支钢笔，在她生日时跨越千里寄过来，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我的黎语，不止今天快乐。"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春天的雨，一点点浸润了黎语的心。她从不查布殷的手机，不追问他和谁在一起，甚至在他偶尔因为项目忙忘了回消息时，也只是体贴地说"忙完记得告诉我，别太累"。她觉得信任是感情里最结实的地基，只要两个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用力，距离不过是暂时的考验。
第三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六月初就热得像个蒸笼。黎语在工地上盯现场，毒辣的太阳晒得水泥地冒白烟，她没撑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被同事送到阴凉处时，她浑身发软，额头烫得吓人。迷迷糊糊中，她摸出手机，第一个想联系的人就是布殷。
"布殷，我中暑了，好难受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打字的手都在抖。
消息发出去，过了十几分钟才收到回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怎么了？"
黎语的心往下沉了沉，他很少这么冷淡。她强撑着回："在工地中暑了，头好晕，好想你。"
这次等了更久，久到黎语的意识都开始模糊。手机终于震动起来，布殷回了句："我在忙，你先去看医生，乖。"后面跟了个抱抱的表情，却显得格外敷衍。
那一刻，黎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知道布殷忙，但再忙，也不至于连句关心的话都吝啬吧？她咬着唇，没再回复，任由委屈和难受一起涌上来，眼眶热得发酸。
晚上退烧后，黎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点开布殷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个小时前发的，一张模糊的风景照，配文是"长沙的夏天，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橘子洲头的烟花"。
长沙？黎语的心猛地一跳。布殷说过这个月项目忙，走不开，没法回来陪她过恋爱三周年纪念日。可他现在怎么会在长沙？
她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女生的侧影，扎着高马尾，穿着布殷去年生日时说"不适合自己"的那件白T恤——那是黎语挑了好久才买给他的礼物。
更让她浑身发冷的是，那个女生手腕上戴着的手链，和布殷前阵子说"给客户买的伴手礼"一模一样。
黎语的手抖得厉害，她点开和布殷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他上周说"项目要赶工期，周末得加班"，可他的行程记录里，周末有去长沙的高铁票；他前几天说"和同事聚餐"，可照片里的背景分明是长沙的网红餐厅；甚至他昨天晚上说"太累了，先睡了"，那个时间点，长沙的烟花正好刚刚开始。
那些曾经被她当作"忙碌"的证据，此刻都变成了扎向心脏的针。她想起布殷最近总是说信号不好，视频时常常背景嘈杂，说话也躲躲闪闪；想起他寄来的三周年礼物，是一条她从来没戴过的风格的项链，敷衍得像随手在路边买的；想起自己中暑时，他那句冷冰冰的"我在忙"，原来不是在忙工作，是在忙着陪另一个人看风景。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黎语趴在枕头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把枕巾洇湿了一大片。她不是没想过异地恋会有变数，只是从未想过，那个曾在丁香花丛前眼神发亮的少年，那个说要让她不止生日快乐的男生，会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把她三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的信任，摔得粉碎。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布殷发来的消息："睡了吗？今天对不起啊，白天确实有点忙。"
黎语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想起三年来自己无数次的体谅，想起那些深夜里的等待，想起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像个笑话。原来不是所有的温柔都能换来真心，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等到圆满。
她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删掉了那个备注了三年的"布殷"，改成了他的全名。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了抽屉深处。
窗外的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完了，夜空恢复了寂静。黎语望着天花板，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她知道，那个在丁香花下许诺要和她走很久的少年，终究是在半路松开了手。而她用三年时间搭建起来的爱情城堡，在这个闷热的夏夜，随着远方的烟火一起，散成了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