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拿着签字本走出介入室，看到连椅上坐着一个女孩。
“王美玲的家属吗？”
“是！”女孩迅速答应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到他跟前，问道：“我是她女儿。医生，是手术结束了吗？我妈妈现在怎么样？”
面对她连珠炮般的询问，阿强给她回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你妈妈是急性心肌梗死，血管条件很不好，多处狭窄70%以上，需要植入心脏支架。”阿强解释着，然后又给她简单讲了放置支架的必要性和各种风险。
“同意的话就签个字。”
女孩知道，这时候对妈妈来说时间很宝贵。她迅速接过签字本，拿出夹缝里的笔，在家属签字一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郑飘飘。
“底下还有一张，支架材质有关的东西也需要选择一种再签字。”
掀起第一页，看到下边一页的选项中有“自愿加入心脏支架相容性研究”的字样，郑飘飘心里“咯噔”一下。
半年多了，李刚还在继续自己的研究课题：结合病情，实验性的放置进口和国产不同厂家的支架，观察评估支架的相容性，给病人提供免费的复查随访。
听着好像高大上，还节省开支，其实不过都是利益相关罢了。
郑飘飘果断地在国产一栏打勾、签名。现在国产的质量已经达到进口材质水平，甚至还要好，价格也便宜。
她把签字笔夹好，把签字本双手递给阿强，毕恭毕敬地说：“麻烦你们了，谢谢！”
阿强也礼貌的回了个的鼓励手势。
有礼貌的漂亮女孩，往往更能引起别人的好感。何况她的礼貌，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介入室的大门再次关闭。虽然经常进医院和医生打交道，但郑飘飘想象不出这个时候里面是怎样的场景。
李刚满心以为郑飘飘会选择中外支架混用，因为那是自己的研究项目，还能节省一部分费用。
看到国产选项后面的“√”，还有“郑飘飘”三个字，李刚心想：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不知道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
助手拿着签字本，逐个和李刚、柳亚寒、介入室的医生和护士确认了一遍，心脏支架植入手术立即开始！
郑飘飘没再坐下，而是轻轻地在介入室走廊里来回小步走着。
生活刚出现一点转机，没想到一向健康的妈妈竟然得了急性心肌梗死。幸亏她胸痛的时候自己正在给她打电话，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个疼痛不简单，于是她赶紧打了120，并留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谢天谢地啊！”郑飘飘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
“嗡——嗡——”包里手机震动的声音，是妈妈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郑才”，他爸爸的电话。
这个不靠谱的男人，是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自己的老婆了？
夜深人静，她担心说话声音太大会影响到介入室内的人，拿着手机快速走到走廊的尽头，才开始接听。
“死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刺耳的叫骂声传出来，震得郑飘飘耳朵嗡嗡响，她下意识地把手机离开耳朵一段距离。
“喂——喂——”郑才一直在手机对面喊着。
一点问候的意思也没有。郑飘飘皱了皱眉，强忍着把手机再次贴近耳朵，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妈妈还在手术。”
“什么？还在手术？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完？你问问她，她把钱藏哪里了，我有急用！”
钱，钱，钱，这个自己喊做“爸爸”的男人，眼里除了赌和钱，似乎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对，除此之外，还有对她妈妈无尽的羞辱和谩骂，还有对自己无休止的搜刮和压榨。妈妈为什么非要坚持守在他身边？
她真是想不通。
“怎么不说话？郑飘飘，快去问问她！”
满腔的怒火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郑飘飘感到头顶一阵发懵。
“妈妈在手术室做手术，问不到。”
“那你先转给我两万，3万，不，5万，你先转给我5万，我有急用。”
“半夜三更的，你要钱干什么？”知道他肯定是去赌钱，要么就是去吃喝玩乐，这次又大开口，郑飘飘真不想再给他了。
“那不要你管，你还管老子吗？到底给不给？不给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你妈！”
这个彪货，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吗？为了妈妈能安静得到治疗，还是再忍忍吧。郑飘飘翻看着自己的手机余额，还剩不到30万。
“我现在只能转3万，妈妈住院还需要钱。”
“3万就3万，快点转过来！”
“爸爸，你可不能再去赌了。”郑飘飘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转账，又劝了一句。不知道郑才是否听到，只说了一声：“好，到账了。”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就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在爸爸眼里妈妈就犯了罪。有记忆以来，他喊妈妈是“不争气的娘们”、“臭婆娘”，喊她是“赔钱货”。每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还出入地下赌场，拿着妈妈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肆意挥霍。
妈妈却从来不会反抗，任他打骂索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每天还伺候得好好的。自己真是不能理解，妈妈那么好看，为什么会嫁给爸爸这种长相这种品行的人，还如此逆来顺受。
上小学的时候，有次晚上电工维修线路停电，家里连买蜡烛的钱都没有了，爸爸却在外边快活。当时她问妈妈，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妈妈生气地让她闭嘴，说他们永远是一家人，她有妈妈有爸爸，有完整的家。
可这种完整的家，是真的完整吗？这种完整又有什么意义呢？
妈妈也有自己的执念，那就是一直坚持让她上学读书。爸爸不止一次说：“女孩就是个赔钱货。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别再让她上学浪费我的钱。”
妈妈没说反对，但依旧每天送她上下学。家里再苦再难，妈妈都会想办法凑够自己的学费。并悄悄告诉她，女孩子也要好好读书，将来也会有好前途。
自己还算争气，一路读到医药大学。为了妈妈不再辛苦，营销专业本科毕业放弃了保研机会，去到一家国际生物公司在本市的分公司做医药代表。
四年了，自己成长了很多，挣到了一点钱，但也失去了很多。现在，妈妈是自己好好生活、努力工作的唯一动力，就想着有一天有能力带着妈妈逃离这里。
没想到，妈妈却生病了。
“王美玲家属在不在？”介入室走出一个护士，看着走廊尽头正在发呆的她问了一句。
她的心脏“砰砰砰”地开始加速跳着，是妈妈出什么问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