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美玲的老家在南部山区。

七十年代的山区农村,多是靠天吃饭,微薄的山地收不了多少庄稼,大多数家庭都很贫穷。因为她的父亲脑子灵活,悄悄去县城倒卖点山货,虽然母亲有点懒惰,但是她的小时候也算是吃喝不愁,过得开心快乐。

然而,在她十岁那年的一个暴雨天,父亲去县城卖货返回的路上,不小心跌下了山崖,夺走了他的生命,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崩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母亲,已经习惯了相对安逸的生活,一个人难以支撑起这个家,十个月后,便带着她改嫁了。

继父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继父对她们母女也谈不上多好,倒是继续供她上学,王美玲只能默默忍受着。

随着逐渐长大,她身材初显,五官也越来越漂亮精致,村里的年轻人暗地里都叫她“村花”。十六岁上高一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王美玲引来了继父不轨的目光。只要一回到家,继父那两只贼眼珠子就总围着她转,偶尔还故意触碰她的身体。

母亲发现了继父的心思后,深知留在这里女儿会有危险,但她又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只能含着泪让女儿离开家乡,自己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永远不要再回来。

王美玲怀揣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辍学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在一家酒店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日子虽然辛苦,但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个可怕的继父。

两年后的一个晚上,酒店下夜班的王美玲在返回出租屋的路上,遭遇到一伙流氓的阻拦,被他们拖到阴暗角落里轮番糟蹋。事后,那伙人扬长而去,留下不敢言语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她。

逃离了继父的骚扰,却还是没能逃脱被凌辱的命运。她感觉自己没脸再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跌跌撞撞得走到护城河边,想要跳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喝醉酒沿街游荡的郑才发现了她,把她从河边拉到路上,并把她带回了家。

她并没有告诉郑才自己的真实遭遇,只说是被人抢走了钱包,感觉自己一个女孩子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了才想寻短见。郑才已经快三十岁,还没结婚。因为他长得又矮又丑,还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根本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

郑才被她的美貌折服,百般套近乎、献殷勤。他的父母也相中了她,想让她做儿媳妇。而她,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城市有立脚之地,不再四处奔波,就仓促地和郑才住到了一起。

她总感觉自己的经历愧对了郑才。

到了结婚年龄,他们领了结婚证。虽然郑才只是打零工挣钱,而且好吃懒做还喜欢偷偷赌点小钱,但对她还算不错,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生活的转折点,好像就是女儿的出生。

两年后,女儿出生了。然后,郑才和他的父母就暴怒了——他们一家人虽然家庭条件非常一般,但特别重男轻女,只想要男孩子。公婆一气之下,一天月子没伺候,孙女都没看一眼就回了老家,扬言只要生不出孙子就永远不见他们。

而郑才,则每天指着她大骂:“不争气的娘们,山里出来的贱货,生个丫头片子想让我断后,没门!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生不出来,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休掉!”

看见女儿就喊:“这个赔钱货,如果不是我的种,我早就掐死她了!”

王美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能给郑才生出儿子。他家四代单传,总不能到他这里断了根吧?

因为没人照顾,而且饮食没有营养,她的月子没有做好,身体恢复的很慢,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头晕摔倒。

郑才仍然对她不管不顾,每天吃喝玩乐赌,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挥霍殆尽。她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有一次心慌出汗,连孩子都抱不动了,悄悄找了个老中医看了看,说是气血亏虚,需要好好调养。

她生养孩子没有了经济来源,哪有条件好好调养?

就在女儿两个多月的时候,郑才赌钱欠债,半夜三更被人家追得到处跑,不小心跌进正在维修管道的深沟里,下身卡到了铁架子上,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王美玲想,如果自己生的是儿子,郑才也许就不会这样不思进取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伺候他,这些也认为是自己的错。

背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她到处打着零工,供娘两个基本生活,还要为丈夫提供潇洒的花销。她想,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将来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努力坚持,省吃俭用,咬着牙坚持让女儿上学。任凭郑才打骂,多次要求女儿退学,她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默默承受着一切。

好在女儿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而且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孝顺自己。

但随着女儿的收入越来越多,郑才的赌瘾也越来越大。赢少输多,他也说过自己不是发财的命,却仍然每天出去挥霍。

她逃离家乡以后,再没有回去过,母亲已经在女儿小学的时候因病离世。她对郑才,是愧疚,而对女儿,才是真正的牵挂。

她也经常想,自己的一生已经和他捆绑不能分开,总不能再拖累女儿一辈子吧?!

她的内心越来越挣扎,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丈夫和女儿的关系。其实她也知道,只有彻底割离,女儿才会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但郑才终归是女儿的亲生父亲,怎么会分得清楚呢?

今年春节后,郑才赌钱愈发厉害,输得更是越来越多。有次输了还非要继续赌,结果继续输。因为输的数额太大,庄家担心他耍赖不还,就把他绑了起来,给她打电话要钱赎人,是女儿贷了款把钱送过去才把他放回来。

劝也劝过,求也求过,而且是无数次,可事已至此他却仍然不思悔改!

经历过在死亡线的徘徊,她现在躺在病床上,不得不认真思考,接下来的生活应该怎么办。

女儿总是让自己离开她的爸爸,那是因为她不了解自己的难言之隐。她已经26岁,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

王美玲讲述着过往的心酸经历,这是第一次和女儿敞开心扉,向她倾诉深埋在心底屈辱的秘密,也再次揭开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伤疤。

郑飘飘紧紧握着她的手,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她在心里对妈妈说:

“亲爱的妈妈,你可知道,你是多么的懦弱、愚昧和无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