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一座警备森严的疗养院内。
一位身着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手持一份打印出来的舆情报纸，浓眉紧锁。他正是孙卫国当年在战场上，替他挡过子弹的生死弟兄，如今已是省军区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雷震。
“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官官相护！”
雷震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声若洪钟，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卫国那个犟驴，一辈子没跟组织开过口，到头来，他的孙子却要被人泼上这种脏水，逼得他躺进急救室！这他妈算什么事！”
他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将眼前的空气点燃。
他不再犹豫，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政府一把手的办公室。
电话接通的瞬间，雷震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起。
“我要问问你们省政府！一个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百岁老人，如今生死未卜，他的后代被全网诬陷，你们江城的父母官，就是这么对待功勋的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舆情事件！这是在挖我们国家的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天之内，我必须看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否则，我亲自带人去江城问个清楚！”
……
江城市政府大楼，副市长办公室内。
赵立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对付这些小蚂蚁的寻常手段，竟然会引来如此恐怖的舆论反噬！
那篇该死的报道，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他的软肋！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市委的、省里的，全都是来询问情况的，语气一个比一个严厉。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那个叫孙晨的杂种，还有那个叫陈珂的疯丫头，他们不是在报道新闻，他们是在要他的命！
“喂！姐夫！是我啊！立雄！”
终于，一通电话被他颤抖着手拨了出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威风。
“姐夫，您可得救救我啊！我被人给阴了！一个愣头青记者，还有一个有臆想症的刁民，他们联手给我泼脏水啊！”
他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原委”哭诉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那篇报道是如何的“捕风捉影”、“恶意构陷”。
最后，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为阴晦的语气说道：“姐夫……我听说，这事儿……好像有军区那边的人在背后撑腰，想插手我们地方上的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赵立雄的心沉到谷底时，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终于传来。
“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
仅仅六个字，却仿佛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让赵立雄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你先稳住，不要再有任何动作，等我电话。”
电话挂断。
半小时后，省军区疗养院内，雷震桌上的红色电话，再次响起。
他拿起听筒，对面传来一个他很熟悉，却并不喜欢的温和声音。
“雷老哥，我是钱卫东啊。”
钱卫东，赵立雄的靠山，主管文教宣传的副省长。
雷震冷哼一声：“钱副省长，日理万机，怎么有空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
钱卫东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
“老哥说笑了不是。江城的事情，我听说了，也很痛心。孙老英雄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他的事情，我们省里高度重视，绝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雷震的火气却丝毫未减。
“既然重视，那为什么一个副市长就能在发布会上指鹿为马？为什么他的亲属就能在江城无法无天？”
钱卫东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老哥啊，你我都知道，凡事要讲程序，讲证据嘛。赵立雄同志的工作或许有疏忽，但他那个亲戚的问题，是不是真的，有多严重，还需要纪委和公安介入调查，不能凭一篇网络报道就下定论。”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现在网络舆论汹汹，群情激愤，这个时候处理，很容易被外界解读为我们是被舆论绑架了，这对政府的公信力，也是一种伤害。”
“而且啊，老哥……军地团结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大局。您那边一发话，我们这边压力很大。万一处理得急了，底下人乱了章法，反而容易出更大的乱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有一句强硬的顶撞，没有一句直接的驳斥。
钱卫东就像一个太极宗师，用“程序”、“大局”、“团结”这几招推手，轻描淡写地将雷震施加过来的千钧重压，化解于无形。
他承认有问题，但问题需要时间调查。
他理解你的愤怒，但处理方式不能被舆论绑架。
他尊重你的身份，但军方不宜过度介入地方事务。
每一句话，都占着理，都客客气气，却又像一堵无形的墙，让雷震满腔的雷霆怒火，憋屈地无处宣泄。
雷震沉默了。
他知道，钱卫东说的是官场上的“规矩”。
而他，虽然手握钢枪，却也必须遵守这套规矩。
“好……好一个‘顾全大局’！”
雷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几乎就在这通电话结束的同一时间。
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地扼住了江城舆论的咽喉。
省委宣传部一纸令下，“冷静处理，降温引导”。
《江城都市报》那篇引发海啸的报道，从官方微博和公众号上被悄然删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网络上，所有相关的链接瞬间失效，变成了冰冷的“404 Not Found”。
微博热搜榜上，#副市长亲属黑料#、#为英雄讨个公道#等话题，像是被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明星八卦和娱乐新闻。
无数正在义愤填膺发表评论的账号，突然发现自己的帖子被删除，甚至直接被禁言、封号。
刚刚还是一片波涛汹涌的舆论海洋，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
那股由千万人汇聚而成的愤怒，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掐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能剩下。
城市另一端，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
一个面容坚毅，寸头，身上带着一股军人铁血气质的青年，将一部新手机递给了孙晨。
他叫李军，是雷震将军派来的人。
“舆论被压下去了。”
李军的话，简短而沉重。
“陈珂记者的报道，全网删除。所有热搜，都被撤了。”
孙晨接过手机，屏幕上正是那一片死寂的空白。他两天来用尽心血点燃的火焰，就这么熄灭了。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个被称为“靠山”的幽灵，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张由权力和利益交织而成的，足以遮蔽天空的巨网。
李军看着他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声音无比凝重。
“孙晨，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能量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