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却又不得不将命运交到他人手中的，混杂着不甘与认命的平静。
他知道，这场对弈，从他点头的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林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审视的目光似乎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冰冷。
她转过身，对着门外守着的两名特工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把他带到安全屋，启动最高级别的保护程序。”
“是！”
“另外，”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立刻审讯抓到的那两个人，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一份能把赵立雄钉死的口供！”
“是！林处！”
随着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孙晨一人。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之前那副惊魂未定的少年模样，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邃与冷静。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刺杀失败，杀手被国安当场抓获。
赵立雄这颗棋子，已经暴露在国安的枪口之下，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是，钱卫东呢？
那个藏在幕后，真正心狠手辣的棋手，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被国安这把快刀直接捅穿，然后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吗？
绝不可能！
孙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算准了赵立雄会狗急跳墙，同样，他也算准了钱卫东，一定会出手！
而这，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王牌与王牌的对决！
……
省国安厅，指挥中心。
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的汽油，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林处！口供拿到了！”一名干事冲进林岚的临时办公室，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那个瘦子全招了！是赵立雄通过一个中间人，联系的他们，任务就是让孙晨‘意外死亡’！转账记录，通话记录，我们都拿到了技术部门的初步确认！”
“好！”
林岚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爆射！
人证物证俱在！
这已经不是什么经济问题，这是买凶杀人！是公然对抗国家安全机关的调查！
“立刻申请逮捕令！”
林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
“通知行动队，所有人集合！我们现在就去市政府，把这位赵副市长，给我抓回来！”
“是！”
一道道指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国安厅的行动部门，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数辆黑色的公务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戒备森严的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如同一群扑向猎物的黑色猎豹，直指江城市政府大楼！
……
与此同时，省政府大楼，那间格调典雅的办公室内。
檀香依旧，茶香袅袅。
钱卫东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怒，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拨通了一个内部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
“钱省长。”
“老李，”钱卫东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江城那边，有些同志的作风问题，很严重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立刻领会了精神。
“您的指示是？”
“我们党，对待腐败问题，一向是零容忍，要刮骨疗毒，要有雷霆手段。”钱卫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能让一些害群之马，破坏了我们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尤其是，不能让某些问题，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扩大化，影响到稳定大局。”
“我明白了。”
“赵立雄这个人，问题不小。”钱卫东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内容却冰冷刺骨，“群众反映很激烈，省纪委应该主动介入，立刻对他进行审查。要快，要坚决，要在他造成更恶劣的影响之前，把他控制起来。”
“是！我们马上成立专案组，立刻行动！”
“嗯，”钱卫东满意地应了一声，“记住，要办成铁案。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在纪委的审查地点，要保证他的安全，也要保证他……不能随便和外界接触。”
“请您放心。”
挂断电话，钱卫东将杯中温热的龙井一饮而尽。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国安？
你们有尚方宝剑，但我，有这整个体制的力量！
你们想用赵立雄当突破口？
那我就亲手，把这个突破口，给你们彻底焊死！
……
江城市政府大楼前。
几辆黑色轿车一个急刹，稳稳停下。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林岚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国安特工，快步冲向大楼门口。
她手中那张刚刚签发的逮捕令，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上台阶的一瞬间，另一队人马，从大楼内迎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同样气势沉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纪律气息。
“请留步。”中年男人伸出手，拦住了林岚的去路。
林岚眉头一皱：“我们是省国安厅的，正在执行紧急抓捕任务！”
“巧了。”中年男人面无表情，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展示在林岚面前，“我们是省纪委的。根据省委指示，我们正在对江城市副市长赵立雄，进行立案审查。”
林岚的瞳孔骤然收缩！
省纪委？！
她看着对方手中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心中猛地一沉！
“赵立雄涉嫌危害国家安全，买凶谋杀我方重要证人！此案必须由国安接管！”林岚厉声说道。
“林处长，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中年男人的态度不卑不亢，却寸步不让，“但我们的程序，是双规。在审查期间，赵立雄同志的一切社会关系都将被切断。你们国安担心的串供、外逃、或者继续行凶的问题，我们纪委，会替你们解决。”
“你！”
林岚气得浑身发抖。
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截胡！
就在这时，赵立雄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他被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陪同”着，脸色煞白，脚步虚浮，但当他的目光与林岚在空中交汇时，眼中却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怨毒。
他被带走了。
不是被戴上冰冷的手铐，押进国安的审讯室。
而是被“请”上了一辆纪委的专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对外，这是一次雷厉风行的反腐行动，是钱副省长挥泪斩马谡的大义灭亲。
对内，钱卫东用体制内最坚固的壁垒，将他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完美地“保护”了起来！
林岚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车队远去，手中的逮捕令，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她输了。
在证据确凿，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输得一败涂地。
回到车里，林岚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砰”的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指甲深陷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的憋屈与愤怒。
她不是输给了对手的证据，而是输给了那种不讲道理，却又无懈可击的权力！
钱卫东这一招金蝉脱壳，釜底抽薪，几乎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间化为了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