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晨站在安全屋的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路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色，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林岚那句冰冷而绝望的话。
张德海，死了。
在他提出要审讯张德海之后，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个唯一的突破口，就以一种最“合情合理”的方式，被彻底抹除。
这不是巧合。
这是警告！
是那个藏在最深处的魔鬼，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他露出的，一抹无声而狰狞的微笑！
孙晨缓缓闭上眼睛，那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钱卫东之间的对弈，已经再无任何缓冲。
这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
与此同时，江城市郊，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山庄。
地下密室里，没有窗户，墙壁被厚厚的吸音棉包裹，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息，这里是世界的孤岛，是法律的盲区。
曾经在江城官场上意气风发的赵立雄，此刻正像一条丧家之犬，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身上那件昂贵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褶皱不堪，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他的对面，钱卫东正坐在一张梨花木茶台后，神情悠然地冲泡着一壶上好的大红袍。
沸水注入紫砂壶，氤氲的茶香，伴随着“咕嘟”的轻响，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没有看赵立雄一眼，仿佛眼前这个惊恐万状的男人，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咕咚。”
赵立雄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是被纪委带走的。
从市政府大楼出来，那辆所谓的“纪委专车”，只是在城里绕了几圈，便将他送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在这里，他见到了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姐夫，钱卫东。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只有长达数小时，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钱卫东将第一泡茶水缓缓淋在茶宠上，然后才抬起眼皮，那双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落在了赵立雄的身上。
“这次我保不了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赵立雄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
“别急。”
钱卫东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第二泡茶汤斟入一个白瓷小杯，推到赵立雄面前的地上。
“那笔海外的钱，从现在开始，就当它不存在。把这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赵立雄的心里。
“否则，你老婆，你那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以后出门，可要小心一点。”
“这个世界上，‘意外’太多了。”
轰！
赵立雄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惊恐地瞪着钱卫东，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比魔鬼还要可怖！
“姐夫！钱省长！我……”
他连滚带爬地膝行到茶台前，声音带着哭腔。
“那笔钱我真的不清楚啊！都是张德海！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我一分钱都没过手！我都是……都是按照您吩咐的……”
“嗯？”
钱卫东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赵立雄马上改口：“是我！是我给张德海牵的线！”
钱卫东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然后给出了唯一的活路。
“明天，省纪委的人会正式接手你的案子。”
“我会让你‘被查’。”
“你把你所有我知道的，我允许你交代的那些经济问题，全部认下。态度要好，要主动。”
“我会安排最好的律师，让你判个十年八年。”
钱卫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赵立雄那双绝望的眼睛。
“你在里面，也是活着的‘富家翁’，不会有人为难你。你的家人在外面，我会照顾得很好，比以前更好。”
这番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赵立雄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那……那张德海呢？他知道所有的事！他要是乱说……”
钱卫东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如毒蛇般冰冷，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有办法让你闭嘴，自然……”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那无声的压迫感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也有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赵立雄瞬间明白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只是棋子！
是可以随时为了保全棋手，而被毫不犹豫丢弃的棋子！
他彻底崩溃了。
在生与死、家人安危与所谓的真相之间，他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
他选择了那条魔鬼为他铺就的，唯一的活路。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认。”
钱卫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赵立雄身边，像安抚一条听话的狗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然后，他转身向密室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在赵立雄的耳边盘旋，久久不散。
“叮铃铃——”
安全屋内，桌上的加密电话再次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是林岚。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过了许久，才传来林岚那夹杂着无尽疲惫与挫败的声音。
“孙晨，情况……很糟糕。”
“赵立雄那边，省纪委已经正式对他进行双规。我们的人，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试图接触他的家人，也都被挡回来了，根本无法靠近。”
“所有线索，都在张德海那里，被彻底掐断了。”
林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专业人员面对无法抗衡的权力时，最深沉的无力感。
“这个案子……可能要放一放了。”
“上面的压力很大，钱卫东的‘反腐’行动，现在是全省的标杆，我们再揪着不放，就是政治不正确。”
“你……先好好准备上大学吧。”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孙晨的心上。
放一放？
上大学？
他等得起，可躺在ICU里的爷爷，等得起吗！
他那被冤屈、被践踏、被差点夺走的生命，难道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放一放”吗！
“不。”
孙晨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透着一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偏执。
“不会断。”
“线索，绝对不会断！”
林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她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少年不甘的嘶吼。
“孙晨，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
“我说了，不会断！”
孙晨几乎是吼着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重重地丢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