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的背影消失后,谷口只剩下我和墨砚,还有一具正在变冷的尸体。
风吹过,带来黑泽沼的腐臭,也带来了刺骨的凉意。
墨砚扶着石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刚刚擦拭过的泥污。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我身边,捡起师叔丢下的那个布袋。
他打开袋子,递给我一块黑地蕈。
我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那股熟悉的土腥味和苦涩,在嘴里蔓延开。
这一次,我没有觉得难以下咽。
这是活下去的食粮,是补魂的药。
墨砚也吃了一块,他的动作很慢,很用力,像是在吞咽一块石头。
吃完,我们谁也没有动。
我抬起手,把袖子挽了上去。
手腕上的黑色纹路,已经变成了不祥的暗紫色,在皮肤下微微凸起,像几条狰狞的虫豸。
它们在缓慢地蠕动,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它们在吸食我的力量。
墨砚的视线落了上来,喉结滚动了一下。
“走吧。”我放下袖子,声音很平,“去发财。”
黑泽沼的边缘,与惊蛰谷的荒芜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干燥的砂石,只有无尽的、泛着油光的黑色烂泥。
空气潮湿、黏腻,充满了植物腐烂和瘴气的甜腥味。
一脚踩下去,鞋子便会陷进半寸,拔出来时带着令人作呕的声响。
我从那个女弟子青禾的储物袋里,翻出两颗碧绿色的丹药,递给墨砚一颗。
“辟瘴丹,吃了。”
他没有问,直接扔进嘴里咽下。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身后,我们之间只隔着三步的距离。
沼泽里没有路。
我们只能踩着那些看起来稍微结实一些的草甸,或者横在泥潭上的腐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很快,我们找到了第一具尸体。
那是个很年轻的苍梧宗外门弟子,脸朝下趴在泥水里,身体已经有些浮肿。
墨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忍着恶臭,在那具尸体上摸索。
手法很生疏,但目的很明确。
一个不大的钱袋,里面有七八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张被泥水泡烂的符纸。
聊胜于无。
我把灵石倒进自己的储物袋,把湿透的钱袋扔掉。
墨砚走了过来,默默地将那具尸体的胳膊从泥里拽出来,露出手腕上一个黑色的铁环。
他把铁环解下来,递给我。
是个最低阶的防御法器,注入灵力可以形成一个脆弱的护盾。
我们继续往前。
第二具,第三具……
云鹤带来的探路石,数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他们死状各异,有的被瘴气毒死,有的陷在泥潭里,还有的,身上有被沼泽里某些东西撕咬过的痕迹。
我们像两只不知疲倦的秃鹫,沉默地搜刮着这些尸体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灵石、丹药、符箓、法器……
每找到一样,我就收进储物袋。
墨砚负责处理尸体,把他们翻过来,或者从泥里拖出来。
他的手,他的衣服,很快就沾满了比惊蛰谷的土更肮脏的东西。
但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在一处长满暗红色水草的泥潭边,我发现了第十具尸体。
他陷得很深,只剩上半身还露在外面。
我看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品相比之前那些都要好的储物袋。
我探过身子,伸手去够。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个储物袋的瞬间,手腕上的暗紫色纹路猛地一紧。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炸开,顺着经脉直冲脑海。
眼前瞬间发黑,我身体一软,脚下踩着的腐木一滑。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那片暗红色的泥潭栽了下去。
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是墨砚。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死死地向后拽。
他脚下的泥地在下陷,但他没有松手。
我被他硬生生拖回了坚实的地面上,两人一起摔倒。
我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手腕的剧痛让我浑身都在冒冷汗。
墨砚撑起身体,他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我的手腕。
袖子滑落了下去,那几条狰狞的、正在缓缓蠕动的紫色纹路,暴露无遗。
“小麻烦?”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我没有力气回答,只能咬着牙,把袖子重新拉好。
他沉默地看着我,然后站起来,伸出手。
他的手上全是黑泥和不知名的黏液,却异常的稳。
我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最后一具尸体,拿到了那个最好的储物袋。
清点完所有的“报酬”,我们转身,朝着惊蛰谷的方向走去。
回到谷口,踏上那片坚硬的黑色砂石时,我们都停下了脚步。
我们看着对方。
彼此的身上,都带着黑泽沼的腐臭和死亡的气息。
“下次,”墨砚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