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姐深陷巫蛊之祸,自身难保。妘氏一门忠烈,几代人为国捐躯仅存的,用鲜血换来的忠烈威望,是你未来谈判最重要的筹码。我不希望你用祖辈的心血,未来的前程,去换一个……”
姬兰初顿了下,“在她们眼中‘无关紧要’的男人。”
“不过……”
他忽然又笑了,重新勾住妘峥的脖子,呵气如兰,“我知道……你其实不会的。你骨子里的责任和骄傲,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姬兰初太了解妘峥了。
了解她的抱负,也了解她的底线。
妘峥垂眸看着怀中这个痴情至极的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没有再说什么娶他的话。
而是取过榻上那件被他褪下的丝质中衣,轻柔地抖开。
姬兰初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彻底熄灭。
他没有反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抬起了手。
昏黄的烛光下,这场景竟透出一种成婚多年,妻夫般的默契与温情。
为他穿上最后一件外袍,妘峥低头仔细为他系好腰带,又一丝不苟抚平了宫装上细微的褶皱。
姬兰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中酸涩难言。
忍不住轻声感叹,“我只知曾经的纨绔妘峥,最爱脱小男儿的衣衫,却不知你给人穿上,也这般得心应手。”
“无她,手熟尔。”妘峥淡淡回应。
姬兰初一笑,凑近了她,“给我个吻好吗,我想永远记住你的气息,永远记住…被你亲吻的感觉。”
妘峥没有再拒绝,轻轻托起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近乎虔诚的温柔。
如果可以,姬兰初想一辈子就此沉沦在这个吻里。
直至地老天荒。
只可惜,命运弄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松开了这个几乎让他窒息的缠绵之吻。
唇瓣分离,两人之间粘了一条暧昧的银丝。
没有人去在意,也没有人伸手去擦断。
只是片刻之后,那缕银丝便悄然断裂,消失不见。
如同她们之间那注定无法延续的情缘。
姬兰初深深凝视着这张清俊温和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眉眼都烙印在心底。
他做了最后的叮嘱。
“阿峥,如果可以的话…”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趁早休了那个梅氏吧,他配不上你。”
看着妘峥瞬间蹙起的眉头,姬兰初继续冷静地分析,
“我知你鸿鹄之志,你现在只是三品,但以你的能力和心性,注定是要往上走的,有朝一日走到那权力之巅,也并非不可能。”
“梅氏……他什么都不会,也不是块读书学习的料,更不懂这朝堂风云,世家倾轧。说到底,他本只是个做侍的命,却被你生生提到了正夫的位置。”
更何况,昔日的庞然大物梅氏早已倒台,梅家人都被流放,梅亭玉实际上已是个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后。
姬兰初紧紧盯着自己挚爱的女人,“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你的软肋,拖你的后腿,甚至因为他的无知和莽撞,让你多年的苦心经营前功尽弃!”
妘峥动了动唇,想要反驳,最终只是沉声道:“无故休夫,非君子所为。梅氏并无大错。”
“他犯了七出之条,”姬兰初平静地指出,“多年无所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看着妘峥骤然变色的脸,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
“我知道内情。是你当年为二皇姐挡灾,身体受损,无法有后嗣。但世人并不知晓这么多。
在她们眼里,在那些御史言官口中,这梅氏就是个下不了蛋的公鸡,一个占着正夫之位却无法为妻主延续香火的无用之人。这本身就是你的一个弱点!”
妘峥轻叹一声,眉宇间染上深深的疲惫,“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这么做。他已经替我担下了这男人最不想要,也最屈辱的名声。我若再因此将他扫地出门,枉为人。”
这也是她对梅亭玉处处纵容的主要原因。
她愧疚。
姬兰初叹息,“阿峥,你还是这般模样。固执,重情,也重诺。”
他摸了摸心上人的脸,顿了下,还是将那暧昧的唇印用手指抹掉了。
像是抹掉了属于自己的最后印记。
“阿峥,你现在是文臣,但我相信你的未来远不止如此。”
姬兰初低低道,“如果有一天,大军打到草原,有机会的话…你来看看我吧。”
“我会努力活下去,活到…你来见我的那一天。”
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妘峥看着他,郑重点了下头,“我会的。”
姬兰初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我相信你,你是个从不食言的人。”
这朵美艳不可方物的红玫瑰,终究还是拖着长长的华丽红摆,消失在了妘峥的视线里。
雅间内,檀香依旧袅袅,却只剩下无边的空寂。
妘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突然很想留下来喝几坛酒。
可这里是茶楼。
想到答应夫郎回府,她终究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这股欲望。
……
那日的事情,终究还是昙花一现。
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没人知道妘峥和九帝卿见过最后一次面。
“妻主,外边好热闹啊。”
马车内,梅亭玉好奇地掀开帘子张望。
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妘峥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梅亭玉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探出头吩咐左右,“去,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很快来报:“是九帝卿殿下出嫁的队伍刚刚过去,那些是草原使臣在敲锣打鼓,驱散人群呢。”
“哦…” 梅亭玉放下帘子。
狭小的车厢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他凑近妘峥,试探着问道:“妻主,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九帝卿?”
妘峥的目光终于动了动,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有空问这些,不如想想等会儿进了晋王府,该如何应对,怎样称呼。”
梅亭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垮下脸小声抱怨:“晋王殿下也真是的。办个生辰宴,叫这么多人去做什么,累死个人……”
“慎言。”妘峥及时喝止了他。
马车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主君,晋王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