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黑色的泪珠，砸在灵山大雷音寺的金刚琉璃地面上。
“滋——”
一声轻响。
坚固的地面被灼穿一个漆黑的孔洞，黑烟升起。
殿中所有佛陀、菩萨、罗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从莲台上站起来的身影上。
斗战胜佛。
他站起来的动作很慢，骨骼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身上那件华丽的锦斓袈裟，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佛光。丝线一根根崩断，布料化作了飞灰，从他身上飘散。
袈裟之下，不是佛陀的金身，而是一副暗金色的锁子甲。
那副甲，沉寂了五百年。
此刻，它仿佛活了过来。
随着袈裟的彻底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气息，从那副锁子甲之下，轰然爆发。
猩红色的妖气，如同实质的火焰，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他头上的佛冠，应声碎裂，化作金粉。
三根冲天而起的翎羽，在妖气中重新凝聚。
他不再是佛。
他眼中的佛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两团纯粹的、燃烧的、猩红的火焰。
那张脸上，再没有半点属于佛的慈悲，只有属于妖的痛苦、愤怒、与疯狂。
“不——！”
一声悲鸣，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嘶哑，却震得整个大雷音寺都在嗡嗡作响。
这声悲鸣，不像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对自己过去五百年人生的彻底否定。
他疯了。
他赤红的双眼，猛地转向了殿中离他最近的两个身影。
阿傩尊者，迦叶尊者。
正是迦叶，刚才宣读了张远的“血脉之罪”。
也正是迦叶，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述说着“六耳猕猴”的死有余辜。
“嗡——”
虚空一声震颤。
那根让他打上凌霄宝殿，也让他打死“自己”的金箍棒，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没有说任何话。
行动，就是他此刻唯一的言语。
他动了。
身影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阿傩和迦叶的面前。
金箍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出。
这一棒，没有半分留情。
阿傩和迦叶两位尊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们身上的佛光凝聚成护盾，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他们是佛祖的弟子，地位尊崇，五百年来，何曾如此狼狈。
“轰！”
金箍棒砸在了他们原来站立的位置。
金刚琉璃地面，如同蛛网一般，瞬间龟裂。巨大的力量，让前排的数十位罗汉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妖风扑面！阿傩、迦叶反应神速，刹那间避开要害，却依旧被那凌厉的罡风扫中。二人身形一滞，脸上似被钢针刮过，连身上那水火不侵的僧袍，都被撕裂出数道狰狞的口子。
“泼猴！你敢在灵山放肆！”
一位金刚怒目圆睁，手持降魔杵，向着孙悟空的后心砸去。
孙悟空没有回头。
他反手一棒，向后挥出。
“铛！”
降魔杵与金箍棒相撞。
那位金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手臂瞬间麻木，高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一片罗汉。
整个大雷音寺，彻底陷入了混乱。
“结阵！快结十八罗汉伏魔阵！”
有佛陀高声喊道。
十八位罗汉迅速归位，身上佛光相连，形成一个金色的光罩，试图将孙悟空困在其中。
孙悟空看着那光罩，赤红的眼中满是嘲讽。
他举起金箍棒，对着光罩，一棒砸下。
“破！”
一声怒吼。
“咔嚓！”
十八位罗汉合力布下的伏魔阵，只坚持了一息。
金色的光罩，如同镜子一般，碎裂开来。
十八位罗汉齐齐口喷鲜血，气息萎靡。
这一刻，所有神佛才惊恐地发现。
眼前的这个孙悟空，比五百年前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更加可怕。
五百年的压抑，五百年的愧疚，五百年的自我欺骗，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全部转化为了最纯粹的力量。
这是心魔的力量。
这是复仇的力量。
“杀！杀！杀！”
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咆哮，金箍棒在他手中舞成了一片幻影。
他没有特定的目标，但任何试图阻拦他的佛陀、菩萨、金刚，都会迎来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佛殿之内，金光与妖气剧烈碰撞。
佛像倒塌，金莲破碎，供桌化为齑粉。
庄严的灵山圣地，此刻，如同凡间的战场。
高高的莲台上，如来佛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没有想到。
他真的没有想到。
一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小妖，用一个他认为是幻术的“真相”，竟然真的引爆了斗战胜佛的心魔。
他亲手打造的，最成功的佛门护法，此刻，变成了摧毁佛门颜面的最大推手。
他的目光，第一次从孙悟空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个被妖气风暴保护在中心的身影上。
张远。
如来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杀意。
这只蝼蚁，必须死。
但他现在不能出手。
他若对张远出手，就等于向三界承认，那个“真相”是真的。
他身旁，观音菩萨手持玉净瓶，脸上神色无比复杂。她看着状若疯魔的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一丝叹息。
她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
而在遥远的幽冥血海之畔，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巨大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它抬起头，望向灵山的方向，对着身旁的主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呜咽。
地藏王菩萨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顶，没有说话，只是遥望天际，轻轻一叹。
大雷音寺之内。
张远站在原地。
狂暴的妖气，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与外界的混乱隔绝开来。
他看着那个为他而战，也为自己而战的孙悟空。
他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此刻却狼狈不堪的神佛。
他感觉不到快意。
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稳坐莲台的如来佛祖。
那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战场中心的孙悟空，也停下了无差别的攻击。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穿过重重阻碍，死死地锁定了莲台上的如来。
“如——来——！”
他一字一顿，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你！为！何！要！骗！我！”
这个问题，他没有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他脚下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冲破一切阻拦，直扑灵山之巅的莲台。
他所过之处，所有的佛陀菩萨，都下意识地向两旁退开，无人敢挡其锋。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给了他五百年荣耀，也给了他五百年枷锁的，如来佛祖！
金箍棒，在他的手中，迎风而长。
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根撑天拄地的巨柱，带着撕裂天地的威势，带着五百年的怨与恨，朝着如来的头顶，狠狠砸下！
这一棒，似乎要将整个灵山，都砸成两半。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如来佛祖的脸上，再无半点平静。
他终于出手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掌，在抬起的过程中，不断变大。
一丈。
十丈。
百丈。
千丈。
转眼之间，一只覆盖了整个大雷音寺穹顶的金色巨掌，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
手掌之上，掌纹清晰可见，每一道掌纹，都仿佛是一条山脉，一个世界。
掌心之中，佛光流转，一个巨大而古老的“卍”字印记，正在缓缓旋转。
三千世界，尽在一掌之中。
五百年前，他用这一掌，将齐天大圣压在了五行山下。
五百年后，他要用同样的一掌，将这个疯魔的斗战胜佛，再次镇压。
灵山之巅，佛与魔的力量，即将展开最直接，最猛烈的碰撞。
金色的佛掌，与黑红色的铁棒，在所有神佛惊骇的注视下，越来越近。
张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灵山，今日是塌不了的。
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脑海中，【万古真相编辑器】的面板上，一行新的文字，悄然浮现。
【真相解锁（2/10）：狮驼岭之悲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