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喘匀一口气,每个字都耗尽全力,「就为了…让你来救?」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瘫坐在地毯上,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
「不是的…不只是这样…」她摇着头,长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边,样子狼狈又可怜,「只有我…只有我的骨髓能和阿姊配得上…爸爸试过了,妈妈试过了,外面那么多人都试过了…都不行…」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激得我一颤。
「只有我!阿姊!只有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医生说…说至亲的希望最大…可、可前提是…你得先有这个病,移植才有用…不然…不然我的骨髓对你来说…就是没用的……」
她的逻辑像一团被猫扯乱的毛线,疯狂,却令人胆寒。
为了献出救命的骨髓,必须先亲手种下致命的病根。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我盯着她,试图从这张我看了二十年的脸上找出一点点伪装或者被逼迫的痕迹,但没有,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走火入魔的决绝。
「你怎么敢…怎么敢断定我愿意用这种方式换命?!你怎么敢替我选?!」
我声音陡然拔高。
疏影被我的厉声质问震得缩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涣散,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不敢问…」
她呜咽着,语无伦次,「我怕你宁可死…也不要我碰你…更怕你答应了…之后又会恨我…阿姊…我每晚都梦见你死了…冷冰冰的…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她哭得喘不上气,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是停不下来了…阿姊…你病得越来越重…我只能…只能快点…再快点…」
她的目光又飘向那支针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渴望。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点寒光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
所以,今晚这管东西,就是她“快点”的办法?
直接从源头抽取,更高效地让她“救”我?
荒谬绝伦的寒意顺着后背爬满全身。
我看着她崩溃无助的样子,胸腔里那点因为恨意而烧起来的火,忽然就被一种更深、更无力、更冰冷的绝望淹没了。
恨她?
此刻跪在我面前涕泪横流的,不是哪个处心积虑的恶徒,是我从小护到大的妹妹,一个……脑子显然已经彻底坏掉的疯子。
而我这个将死之人,竟然是她疯狂计划里最关键、最被动的一环。
喉咙发痒,我又想咳嗽,却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出去。」
疏影的哭声戛然而止。
「……阿姊?」
「我叫你出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耗竭后的空洞。
她慌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抓我:「不要!阿姊你让我做完!就一下,很快的!求你——」
「滚!」
我猛地睁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起枕边那本书,狠狠砸向她脚边。
书脊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疏影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绊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看着我,像是从不认识我。
「出去!」我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淬着冰,「现在!别让我说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