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本还在走廊里扶着墙缓慢挪动、交流病情心得的老少爷们,瞬间作鸟兽散,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病人,飞快地溜回自己病房,紧紧关上房门。

仿佛那换药车是什么洪水猛兽。

偶尔在卫生间门口碰上,彼此交换一个你懂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经典的当属换药室门口的谦让场面。

换药室只有一个,护士却要照顾一整层的病人。

于是,每天到了换药高峰时段,换药室门口就会出现一种奇特的兄友弟恭、彬彬有礼的景象。

【您先请,您先请!我不急!】

我扶着墙,对另一位同样扶着墙的大叔诚恳礼让。

【那哪行!小姑娘你先来!我这还得再做会儿心理建设!】

大叔连连摆手,表情凝重,仿佛要进的不是换药室,而是渣滓洞。

【别别别,尊老爱幼,您年纪大,您先来。】

【使不得使不得!爱幼爱幼!你们年轻人恢复快,你去。】

我们俩在门口互相推诿,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争着给对方让活命的机会。

推让往往要持续到护士举着药盘出来,皱着眉头点名才作罢。

被点到名的那位,如同被宣判了死刑,瞬间蔫了,垮着肩膀,视死如归地挪进去。

而暂时逃过一劫的各位,则会长舒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然后继续扶墙挪动,为自己争取多几分钟的缓刑时间。

我也逐渐从那个羞愤欲绝、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宋容,进化成了能面不改色讨论今天药膏稠度、纱布粘贴松紧度的老油条。

甚至有一次,换药护士夸我:【今天配合得很好,恢复得也不错。】

我居然还能扯出个笑,回一句:【主要是您技术好,下手快准狠。】

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裴牧偶尔会来查房,依旧是那副冷淡专业的死样子。

我谨守绝对不理他的原则,他问啥我答啥,一个字不多说,眼睛绝不看他。

只是每次他一离开,我心里那点酸溜溜的情绪又会冒一下头,然后被我强行摁下去。

哼,管他受不受欢迎,管他给哪个小护士耐心讲解病情。

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咸鱼。

至于他。

我摸出枕头底下藏着的苏打饼干,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谁在乎!

六、

半个月后,出院的日子终于到了。

早晨,裴牧带着一群实习生来查房,照例进行最后的检查。

【恢复得还可以。】

他摘下手套,语气平淡无波,在病历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今天可以办出院了。注意事项都记住了?饮食、休息、定期复查。】

【记住了记住了。】

我忙不迭点头,心里的小鸟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出牢笼。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对身后的实习生们丢下一句【去下一床】,便转身离开了。

我撇撇嘴,哼,装模作样。

真正让我有点意外的是办理完出院手续,回病房拿东西的时候。

隔壁床的大哥,还有另外两个这几天在走廊混熟了脸孔的病友,居然都聚在我病房门口。

【妹子,这就出院了?】

大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袋苹果,【路上吃,保重屁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