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我生母手中的那一刻,甚至还没能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人。
她付了钱,医生动了手,我便成了医疗废弃物。
地府的门对我紧闭——未足月者不得入内。
我只能飘荡于阴阳交界处,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婴灵。
1
我无处可去。
自我有意识起,便在这片灰蒙蒙的天地间飘荡。
这里既非人间,也非地府,更像是夹在两者之间的缝隙。
像我这样的婴灵不少,我们都曾有机会成为人,却在最后一刻被剥夺了资格。
我连完整的人形都没有,只是一团模糊的能量体,带着尚未成形的手脚轮廓。
比我年长的孤魂野鬼常拿我们取乐。
他们会扯我那半透明的手臂,或是把我踢来踢去如同皮球。
“小不点,连胎都没出,真可怜。”
一个看起来七八岁模样的小鬼又一次把我推倒在地——如果那能称之为地的话。
这里的地面没有质感,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云又不是云。
我缩成一团,这是唯一能减轻痛苦的方式。
成为婴灵后,我保留了胎儿时期的感知能力,却没有成长的可能。
我不会饿,不会冷,但会痛,会寂寞,会害怕。
最让我害怕的是那些“裂缝”。
这片灰色地带上偶尔会出现一道发光的裂缝,透过它们,我能瞥见人间——
那个我本该去往的世界。
有时候裂缝那边是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人共进晚餐,有时候是母亲轻抚腹中胎儿哼唱摇篮曲。
这些画面像刀一样割着我那未成熟的心。
看守这片地域的老鬼告诉我,我必须等到这一世命定的寿命到了,才能重新排队投胎。
如果原本我能活到七十岁,那我得在这里待上七十年。
“七十年?”我当时的震惊无法形容,“那我该怎么办?”
老鬼耸耸肩,“躲起来,别被大鬼欺负,也别被阴差发现。或者,如果有和尚道士超度你,也能提前脱离苦海。”
于是活下去——如果这能算活着——成了我每日的任务。
我学会藏在灰雾浓郁处,学会在那些大鬼到来前悄悄溜走,学会忍受漫长到令人发狂的孤独。
但我最渴望的,还是父母的保护。
哪怕只是一刻。
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她的。
那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夜晚——这里的寒冷不是温度,而是一种沁入灵魂的孤寂感。
我缩成一团,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波动。
那是一种与我自身能量共振的频率,牵引着我向前飘去。
灰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缝,比往常看到的都要大。
我怯生生地靠近,透过那道光芒,我看见了一个女孩。
她很年轻,躺在床上,眼睛红肿地望着天花板。
房间很小,墙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书桌上散落着化妆品和课本。
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坦如常,但我能感觉到那里曾经有过我的存在。
这就是我的妈妈。
我知道,从灵魂深处知道。
“为什么...”她突然低声啜泣起来,“为什么都不要我...”
我的心——如果那能称为心的话——揪紧了。
我想触摸她,安慰她,告诉她我就在这里。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朝着裂缝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