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发现自己悬浮在房间的天花板下，第一次真正置身于人间。
空调的暖风穿过我虚无的身体，灯光照得我有些眩晕。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鲜活，与那片灰蒙蒙的中间地带截然不同。
我缓缓降落到床边，凝视着母亲的脸。
她叫纯纯，后来我知道的，今年才十八岁。
脸上还带着稚气，却被痛苦刻上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痕迹。
我想触碰她的脸颊，手指却直接穿了过去。
是啊，我只是个灵体，无法触碰活人。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3
我开始附在妈妈身上。
这并非出于自愿，而是一种本能。
我们之间的联结尚未完全切断。
每当她情绪剧烈波动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白天，她去一所职业学校上课。
我跟着她，看她心不在焉地听讲，与同学简单交谈。
她笑起来很甜，但笑意很少到达眼底。
没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流产，她谁也没告诉。
晚上，她回到那间租来的小房间，情绪便会崩溃。
我见过她拿着手机反复打开又关闭同一个联系人界面，那是标注为“刘约”的人。
“他知道我这么难受吗？”
一天深夜，她对着手机喃喃自语，“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我？”
她开始翻看与刘约的聊天记录，我漂浮在她肩后，一起看着那些文字。
最初的对话甜蜜腻人，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对一个十八岁女孩的猛烈追求。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
“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
然后是见面当天的消息： “酒店我订好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你也想要的，对不对？”
我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在发抖，她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我也被卷入其中。
那一夜的画面碎片般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酒店的灯光，急促的呼吸，疼痛与期待的混杂，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以及事后背对背的睡眠。
一夜情。
这个词我从妈妈的思绪中捕捉到。
意思是“一夜之间的感情”，但实际上，那一夜之后，感情就所剩无几了。
妈妈继续翻看聊天记录。
在她告诉刘约怀孕的消息后，语气明显变了。
“不会吧？这么准？”
“你去检查一下再说。”
“我现在没钱，你自己想办法。”
“打掉吧，生下来对谁都不好。”
最后一条是：“我跟同事借了钱，周末我带你去医院。”
看到这里，妈妈把手机扔到一旁，抱紧自己低声哭泣。
我本能地想拥抱她，却只能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
为什么不要我？我也想知道答案。
4
怨恨在我未成形的心中滋生。
为什么她那么轻易地就把自己交给一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
为什么她同意结束我的生命？
为什么她夜夜为那个男人哭泣，却不为我流泪？
我开始故意捣乱。
当她学习时，我让书本无故掉落；
当她照镜子时，我让镜面蒙上雾气；
当她试图与别的男生交谈时，我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