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禾的指尖在袖中攥紧,指甲陷入掌心,血珠顺着掌纹爬进袖口,像一条小红蛇。她点头:“好。”

子时。骨房。

屋内只点一盏汽灯,灯罩被黑纸糊了半边,光被切成一把弯刀,悬在面具之上。长案上,两副面具并排

左为“阳面”,色莹白,额刻“项”字,是父亲段玉楼的面骨所制,已臻完美;

右为“阴面”,色微青,眉心一朵五瓣梅,是她自己无名指骨削成,尚缺最后一刀。

小禾被蒙了眼,双手反绑,坐在案前。柳寿山的声音在耳后飘:“最后一刀,需你血引,才认主。”说着,他解开她左手绷带,把断口按在面具内颊——骨片边缘立刻贪婪地吸血,颜色由青转红,像醒来的兽。

小禾眼前漆黑,却感觉刀锋贴上自己无名指根部——那里早已结痂,却被刀尖重新挑开。疼,像闪电从指尖劈到心脏,她浑身一震,却咬死牙关。柳寿山低笑:“叫出来,叫出来才灵。”

血涌出,顺着骨片纹理,灌入那朵梅花花心。柳寿山手起刀落——“嚓”,极轻,却像斩在她天灵盖。她听见自己骨头的裂响,像冬夜河面炸开的第一道缝。随即,面具“咔”地合拢,阴阳两副,齿榫相扣,再不分彼此。

蒙眼布被猛地扯下,汽灯直射,她眼前一片白。待视野恢复,长案上只剩一张面具——白外透青,青里藏红,像雪地里开了一朵毒梅。柳寿山用绸布托起,递到她面前:“戴上,试试。”

小禾伸手,却发现左手已肿成馒头,指根处血肉翻卷,骨茬森白。她深吸一口气,用右手接过面具,缓缓覆面——冰。

像一整条冬天的河,当头浇下。骨片自动咬合,铜钩扣住她颊骨,梅心贴住她伤口,狠狠吮血。她眼前炸开无数金星,金星又化作戏台

台口,父亲被绑,对她摇头;

台中,楚伯钧戴霸王靠,对她伸手;

台后,柳寿山执刀,对她笑。

她张口,想喊,喉间却涌出一股腥甜。随即,一道声音自己撞出来

“力——拔——山——兮”

雌雄莫辨,高可裂帛,低可沉雷,尾音在屋里滚了三滚,震得汽灯“啪”一声爆芯。柳寿山狂喜,跪地叩首:“成了!孝女骨,双生面,真霸出世!”

小禾却听不见。她耳膜里全是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似在问:

“爹,我像不像你?”

天将亮。雨停,园内有早莺啼了一声,像刀划破绸。小禾回到客房,面具锁进乌木匣,钥匙挂在柳寿山腰间。她坐在镜前,缓缓拆下右手绷带——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四个月牙,已凝成紫痕。她用热毛巾一点点擦脸,血与泪与妆粉混在一处,擦不尽。

镜中人,左颊一道新疤,红得将熄未熄;右眼却燃着两簇火,火里映出明日戏台

台毯绣海水江崖,一盏盏汽灯照得白昼也逊;

文武百官,华服峨冠,屏息等她开口;

楚伯钧坐前排中央,金线绶带,笑得像只餍足的猫;

柳寿山侧立台口,手按乌木匣,只待她一声霸王,便献父认女,名垂青史。

她抬手,指尖划过镜面,像划开一层皮,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明日,我叫你们——血涌七窍。”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过雨雾,落在她只剩四指的左手上。那手在颤,却稳稳地,对镜做了一个“起霸”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