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拿着钝器一下下凿着我的太阳穴。
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声音熟悉得令人作呕——驸马赵允恒故作清高的语调,正在滔滔不绝地称赞他那朵“冰清玉洁、才情旷世”的白月光柳依依,说什么若是依依操持中馈,定比眼下更为周全。
下首,我那几个“孝感动天”的便宜儿子儿媳们,表面唯唯诺诺,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在我和驸马之间来回逡巡,掂量着,算计着,只等我这座枯朽的靠山再摇摇欲坠些,便好一拥而上,分食我的血肉,啃尽我的骨头。
呵。
我缓缓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侯府花厅的雕梁画栋,金玉摆设,以及那一张张虚伪贪婪的嘴脸,一丝不差地撞入眼中。
竟是真的。
上一刻,我分明缠绵病榻,咳着血,听着窗外他们为争夺“遗产”而撕破脸皮的丑恶喧嚣,气绝身亡。再睁眼,竟回到了三年前,我四十岁生辰才过不久的时候。
老天爷待我不薄。
让我这个曾经的前朝长公主,今朝的永昌侯府主母,重活一回。
“……依依那般柔弱善良的女子,若是知晓世间竟有如此多算计艰辛,不知该如何心疼感慨。”赵允恒还在喋喋不休,他一身锦衣,保养得宜,四十好几的人了,仍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所谓风流倜傥。这满身的荣华,哪一样不是用我下嫁时带来的滔天财富和皇室恩荫堆砌起来的?
他怕是忘了,忘了是谁让他一个寒门学子一步登天,忘了是谁在他仕途艰难时替他周旋打点,更忘了,我不仅是他的侯夫人,更是先帝亲封的靖宁长公主!
我轻轻转动着手腕上那只赤金鸾凤镯。镯身微凉,上面雕刻的鸾鸟引颈高歌,羽翼分明,这是前朝长公主的身份象征,见镯如见御驾。多年沉寂,它几乎被尘封在妆奁深处,连同我那个尊贵的身份一起。
如今,该重见天日了。
我微微勾唇,打断了赵允恒的深情追忆:“驸马似乎,对那位柳姑娘推崇备至?”
赵允恒一愣,大约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接话,且语气平静无波。他习惯了我的隐忍和沉默,旋即又露出那种混合着优越与不耐的神情:“夫人何必又拈酸吃醋?依依的才情品性,京中谁人不知?我不过是怜惜她命运多舛,感慨一二罢了。夫人身为侯府主母,当有容人之量。”
好一个容人之量。
我几乎要笑出声。
下首的长子赵世轩和其妻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等着看好戏的窃喜。次子赵世明则假惺惺地打圆场:“父亲,母亲,今日是家宴,何必为外人伤了和气……”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所有目光瞬间聚集到我身上。
我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繁复华丽的蹙金绣牡丹鸾纹宫装裙摆,目光淡淡扫过赵允恒,扫过他那几个儿子儿媳。
“驸马赵允恒,”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角落,“既对他人心之所向,情深不能自抑,本宫成全你。”
赵允恒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荒谬:“夫人,你又在胡闹什么?”
我不看他,扬声道:“来人。”
心腹嬷嬷早已候在厅外,闻声立刻躬身而入,手中托着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