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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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月光总比别处软些,连风都裹着三分温凉。

霜月蜷在老槐树上,蓬松的银毛沾着星子似的碎光。

她刚把偷溜进陷阱的小鹿舔醒,小家伙蹭着她的爪子哼唧,尾巴尖扫过她掌心的软肉。

来青丘的五百年里,霜月最常做的事是——听涧水撞石头,看蒲公英漫山飘,连打盹都要选朵开得最盛的野菊当枕头。

这样的日子,她觉得能过一千年。

直到那阵哭声飘上山。

不是山涧的呜咽,不是山雀丢了蛋的急叫,不是幼兽的啼唤,也不是野兔被追的慌喊,是攒了千把人的呜咽,混着热风从山脚下滚上来。

霜月支起身子,银尾扫落几片槐花,跃下槐树,化成人形往下看。

河沟裂得能塞进拳头,稻穗枯得像把灰,穿粗布衫的妇人抱着干瘦的孩子,把脸埋在裂开的土地,悲切地哭喊:“老天爷,给点水吧……救救俺娃,救救这地吧……”

每一声哀求砸在地上,连半点回响都没有,只有毒辣的日头依旧悬在天上,晒得土地愈发滚烫。

霜月爪子里还攥着刚给小鹿编的花环,藤蔓还绿着,可山下的草已经烧得只剩根。

那天夜里,霜月翻遍了青丘的古籍,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行褪色的字:北海有灵泉,一滴润千里。

第二天清晨

霜月站在老槐树下,银毛被晚风拂得轻轻晃。

“嗒嗒嗒”,熟悉的小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霜月回头,只见那只浑身毛茸茸的小鹿,正颠颠地朝她跑来,脖子上还挂着那串带着绿意的藤蔓花环。

“我要去一个远地方,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霜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乖乖留在青丘,别乱跑。”

小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脸埋进霜月的银毛里,蹭了蹭她温暖的身子。

片刻后,霜月转身迈步,离开了青丘。

北海远在极北之地,与青丘相隔千里,途中险阻无数。

……

北海深处的寒风裹挟着碎冰,像无数把小刀子,密密麻麻刮在霜月的银毛上。

蓬松柔软的毛结了层白霜,硬得像块冰冷的壳,沉甸甸地贴在背上,连摆动都变得滞涩。

爪子早冻得没了知觉,每走一步,冰碴子就往肉垫里扎深一分,可她没停。

当她终于看见灵泉的光时,差点踉跄着栽倒在冰面上——那汪水在冰窟中央泛着暖光,连周围的冰都透着点软。

可还没等她迈过最后一道冰裂,脚下的冰面突然“咔”地响了声。

不是冰裂的脆响,是鳞片摩擦冰面的钝响。

霜月猛地抬头,就见冰窟阴影里站起个小山似的影子,黑鳞片上的冰碴子“哗啦”往下掉,砸在冰面上碎成渣。

她屏住呼吸,银尾紧贴着身子微微颤动。

海妖的头比她整只狐还大,两只灯笼似的眼睛泛着绿光,扫过她时,血盆大口“呼”地喷出股热气,竟把她身边的冰柱都融出了水:“哪来的小狐狸,胆敢擅闯北海禁地?”

霜月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目光望向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我是来求……一滴灵泉水的。”

“哈哈哈……”海妖低沉的笑声回荡,震得冰壁簌簌作响,“你这小东西,竟敢贸然闯入此地,寻求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