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在锁龙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村里所有人都对我很好,那份好里,却总隔着一步的距离。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神龛里的牌位,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曾为此骄傲了整整八年。
直到我亲手揭开这份“荣光”背后,是谎言、鲜血与无尽怨恨堆砌而成的真相。
他们说这是“必要之恶”。
他们给了我虚假的温暖,我便还他们一场真实的末日。
01
我叫晏归。
我是锁龙村的“神之子”。
因为庇护我们全村的守护神“岁枯神”,是我娘亲变的。
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和香料的怪味,熏得人头晕。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风一吹,惨白的光就在村民的脸上晃来晃去,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泥塑的,虔诚又麻木。
我捧着三炷比我胳膊还粗的龙头香,走在最前面。
我是“神之子”,要为娘亲献上第一炷香。
村民们远远地看着我,目光很烫,像是想把我烧穿,又像是在拜一尊随时会碎的瓷菩萨。
我走到村口的神台前,用尽力气,才把那三炷香稳稳插进香炉。
“神子晏归,祭告岁枯神,愿我村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村长石泰浑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在香火的烟气里若隐若现,又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讲起我娘亲“羽化登仙”的故事。
他说我娘亲如何心怀大爱,自愿献身,化作岁枯神,永远守护着这座被诅咒的山村。
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几个妇人已经开始抹眼泪。
我也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抬起头,用最清脆的声音问他:“石泰爷爷,娘亲成为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她疼不疼啊?”
石泰还在往下说的话,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笑意散了,那双总是很威严的眼睛,第一次没有正眼看我,而是飘向了远处黑漆漆的山峦。
他抬起粗糙的手,在我头上重重拍了两下。
“成神,是天大的福报。神仙的事,小孩子家家别多问。”
他的回答,比往常慢了许多,也冷了许多。
那一瞬间,就像有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夜里,我睡不着。
石泰爷爷躲闪的眼神,总在我眼前晃。
我光着脚下床,想去外面吹吹风。刚走到村西头的窄巷,就听见墙角有两个醉鬼在吵架。
“凭什么!凭什么他石泰家分的水最多!那婆娘又不是他石家献出去的!”一个粗哑的嗓门吼道,是村里的屠夫。
“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另一个声音又尖又细,“要不是为了镇住那‘岁枯神’,你以为村长会好吃好喝养着那个小崽子?”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缩进了黑暗里。
“狗屁的岁枯神!不就是个活祭品!”屠夫啐了一口,“当年要不是她那‘八字纯阴’的命格,哪轮得到她!我可听说了,绑上那镇魂坛的时候,叫得半个山头都听得见!”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
镇魂坛?活祭?八字纯阴?
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可这些字凑在一起,就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缠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