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话说大雍王朝天启二年,历经十余年战乱的华夏大地,终于褪去了硝烟的底色。黄河两岸的驿道上新草初萌,背着半旧行囊的流民们踏过晨露,眼神里不再是逃亡的惶急——有的妇人怀里揣着刚买的菜种,有的汉子肩上扛着修补农具的铁砧,连孩童手里都攥着半块温热的炊饼,咬得满嘴麦香。都城长安更是活泛起来:西市的织锦铺里,蜀锦的绯红、吴绫的月白在晨光里流转,掌柜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东市的炊饼摊前,蒸腾的热气裹着芝麻香飘出半条街,摊主的吆喝声混着孩童追逐的笑声,织成了太平年月独有的暖。

唯独靖安王赵珩,似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纱,没融进这人间烟火里。他是雍帝萧煜唯一的胞弟,当年父皇在病榻前传位,曾握着他的手问:“珩儿,愿掌北境兵权镇边疆,还是领江南封地享安乐?”彼时他刚及弱冠,却摇头晃脑道:“臣弟不求兵权封地,只求寻得长生术,窥天地真意,见仙人风姿。”这话让父皇叹了半宿气,却也依了他。此后数年,王府后院的“求仙阁”成了他的天地:书架上从《抱朴子》到《山海经注》,再到西域传来的《穆天子传》,书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起卷,有的还沾着他深夜批注的墨痕;案上的青铜炉里,常年燃着“凝神香”,烟丝袅袅间,他常对着一幅《赤松子登仙图》出神,指尖反复摩挲图上“乘云而去”的衣角。府里的谋士换了三任,前两位都因劝他“莫耽虚妄,当务民生”被他遣走,只剩个柳先生——柳先生是青州寒门出身,通经史、善谋断,当年青州大水,是赵珩派船救了他满门,虽不信方术,却念着这份恩情,陪着他走南闯北“访仙问道”,只是每次见他对着典籍发呆,总忍不住叹口气。

这年秋,终南山下的流民堆里,渐渐传开个奇事。说是山巅那座荒废了数十年的“观星阁”,近来住了位仙师。仙师姓苏名景玄,总穿件洗得发白的青衣,手里拄着根嵌着星核碎片的木杖,夜里能观星象断吉凶。上月涝峪口的村民愁眉苦脸来求他——眼看晚麦要种了,天却连下半月雨,地里积满了水。苏景玄只抬眼望了望天,说:“三日后辰时雨停,可趁晴抢种,晚麦必收。”村民们将信将疑,谁知到了第三日,辰时刚过,乌云真就散了,阳光洒在湿地上,连泥土都透着股活气;前几日子午镇闹瘟疫,镇里的郎中束手无策,苏景玄就从阁外采了些“清瘟草”,晒干了磨成粉,撒在镇口的井里,喝了井水的病患,不出三日就退了烧。百姓们口口相传,都叫他“苏仙师”,连观星阁外的杂草都被视作“灵草”,常有村民上山采撷,说是带回去能驱邪。

消息传到靖安王府时,赵珩正对着案上的《列仙传》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上“赤松子乘云而去”的注脚,炉里的凝神香已燃到了底,余烟还绕着他的指尖打转。听得护卫躬身禀报“终南山有仙师”,他猛地直起身,眼里瞬间亮得像淬了星子——这几年他派出去的人,不是找着些靠耍把戏骗钱的方士,就是寻到些断壁残垣的废弃道观,如今总算有了“真仙”的踪迹!他当即命人备厚礼:两匹西域进贡的云锦(一匹绯红如霞,一匹月白似霜)、一匣东海珍珠(颗颗圆润,夜里能泛微光),还有他珍藏多年的《甘石星经》孤本(书页是用蚕丝纸做的,边角还镶着银边)。次日天不亮,他就换上轻便的锦袍,带着柳先生和四名护卫,揣着满心期待往终南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