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玄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笑，眼角弯起一点温和的弧度。他抬手指了指阁外那株枯槁的迎客松——那松树约莫有两人高，树干干裂得能看见里面的木纹，枝桠光秃秃的，连片枯叶都没有，树皮上还爬着几缕枯藤，看着已死了许久。“柳先生不必动气。”他缓缓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先生祖籍青州临朐，家住城南的柳家巷，去年还翻修过祖宅的大门，对吗？上月初三，青州下了场暴雨，潍水决堤，洪水冲垮了先生祖宅后院的那棵老松——那松是先生祖父年轻时种的，有五十多年了，松倒的时候，压塌了柴房的一角，先生家中的老仆李伯，当时正在柴房里晒谷子，幸得房梁没砸中要害，只是伤了左腿，如今还在床上养着，每天得喝一碗当归汤活血，对吗？”
柳先生的脸色“唰”地就变了，从苍白到涨红，又从涨红到苍白，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攥着衣袖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这事他是昨日才收到家书，信是儿子柳明写的，只提了“祖宅遭灾，老仆轻伤”，连具体日期、老松的年岁、李伯喝当归汤的细节都没写，苏景玄竟说得分毫不差！他心里又惊又疑，却再也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苏景玄又转向赵珩，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平安结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王爷府中，侧妃李氏已怀有三月身孕。侧妃是江南人，体质偏寒，上月初因贪凉，喝了冰镇的莲子羹，动了胎气，夜里常腹痛。王爷虽请了太医院的院判来调理，开了安胎药，却总忧心胎象不稳，夜里都睡不安稳。此次来终南，一来是求仙师指点长生之法，二来，是想求一副能稳固胎气的方子，对吗？”
赵珩这才彻底服了。他原本还存着几分疑虑，此刻只觉得心口像被温水裹着，又暖又妥帖。他当即撩起王袍下摆，就要下跪，声音里满是恳切：“仙师真乃神人！求仙师救救侧妃与腹中孩儿，若能保她们平安，赵珩愿奉上全部家产，只求仙师指点一二！”
“王爷不必多礼。”苏景玄伸手扶住他，力道不大，却透着股沉稳，像山岩一样可靠，“胎气不稳非大事，何须家产相赠。”说着，他侧身让开阁门，引两人入内，“阁内简陋，王爷与先生暂且落座。”
阁内比外面更显雅致，还带着股淡淡的清苦香气——那是草药和望星草混合的味道。正中央悬着一幅陨铁打造的星图，约莫有丈许宽，星点是用不同颜色的玉石镶嵌的：紫微星是深紫色的翡翠，北斗星是白色的羊脂玉，还有几颗散星是淡蓝色的青金石。最奇的是，随着窗外天光转动，星图上的玉石星点竟会微微发亮，像真的星辰在移动，连星宿的位置都和天上的一模一样。案上摆着一盏青铜灯，灯座是饕餮纹的，灯芯是“望星草”的茎秆，燃着淡淡的青光，光虽弱，却能照得整个阁楼亮堂。墙角放着几个陶盆，里面种着些不知名的草药，其中一盆淡绿色的草，叶片上带着细细的绒毛，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苦的香气，叶片上还凝着露水，看着格外鲜嫩。
苏景玄从陶盆旁的木柜里取出个锦盒——锦盒是用素色的蜀锦做的，上面只绣了几株望星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