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爬巨蟒峰的人,都没回来。我攥着生锈的登山钉往山顶走,裂缝里的腥气裹着哭声漫上来,脚下突然踩到团冰凉的东西——是截带鳞的尾巴。我数着岩壁上的血手印往上爬,摸到第三枚登山钉时,指缝突然渗进黏糊糊的东西,耳边有人轻说:“该还我了。”

01 炉边夜话

九十岁的我,手指关节早被岁月拧成了老树根的模样,却还能稳稳攥住那枚磨得发亮的登山钉。孙子小远的脸凑在暖炉边,睫毛上沾着细碎的火光,像极了五十年前巨蟒峰顶未散的晨雾。

“爷爷,您说的‘峰化人’,真不是故事书里编的?”他手里的烤红薯冒着甜香,可眼神里满是追着答案的急切。

我没急着回答,只是把登山钉往他眼前递了递。钉身的锈迹里藏着一道浅痕,那是当年它嵌进岩石时,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印子。暖炉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又吸进了巨蟒峰上又冷又腥的风。

那是1973年的秋天,我二十五岁,跟着老队长老赵、大学刚毕业的小林,还有退伍兵老周,要去闯巨蟒峰。在此之前,没人能活着从那座山上下来——不是摔死,是“消失”。山下村里的老人说,巨蟒峰是成了精的山,到了夜里会变成人,把靠近的人都“收”了去。

我们四个不信邪。老赵是跑山三十年的老把式,说那些消失的人都是迷路摔下了悬崖;小林学地质的,说要去测山上的岩石成分;老周当过兵,背着把开山刀,说真有啥邪祟,他一刀劈了。只有我,心里藏着点私心——我爹十年前就是去爬巨蟒峰,再也没回来,我想找到他的踪迹。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山下的雾浓得能攥出水。老赵领着我们走羊肠小道,路面满是松针和湿滑的青苔。

小林背着沉重的地质包,一路都在记笔记,偶尔抬头看山,眉头皱得紧紧的:“赵叔,这山的岩石层不对劲,像是……一直在动。”

老赵啐了口唾沫,骂他年轻不懂事:“山咋会动?是你走累了眼晕!”

可我也觉得不对劲。走了快三个小时,按理该到半山腰的观景台了,可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

路边的树长得歪歪扭扭,树枝上挂着不知道谁家的破布条,风一吹,像招魂的幡。老周突然停住脚,手按在腰间的刀上:“你们听,有声音。”

风里确实飘着点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鸟叫,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细细软软的,裹在雾里,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小林的脸瞬间白了,抓着我的胳膊:“陈哥,这……这是什么?”

老赵掏出旱烟袋,却怎么也点不着火,骂骂咧咧地说:“别自己吓自己!是山风刮过石缝的声音!”

可他的手在抖,火柴掉在地上,滚进了草丛里。

就在这时,老周突然指向前面的雾里:“那是什么?”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雾里隐约显出个影子,很高,瘦得像根竹竿,站在一块大岩石上,背对着我们。看身形像是个女人,穿着件白衣服,头发很长,垂到腰上。

“喂!你是谁?在这里干啥?”老周喊了一声,声音在雾里散开来,没得到半点回应。那影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