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酒店套房的空气甜腻得发齁,漂浮着香槟和玫瑰褪色后的萎靡气息。
梳妆台上,钻戒在丝绒盒里冷冰冰地反着光,旁边散落着明天要用的头纱、珍珠耳钉,和一套色泽温润的玉饰,是妈妈刚才电话里反复叮嘱,一定要戴上的,保平安。
我靠在露台的栏杆上,试图让夜风吹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踏实。手机在掌心震动,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执拗地闪烁。
指尖划开。
黑暗的视频画面,噪点很多,像是偷拍。然后,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背影出现在镜头里——沈聿。我的未婚夫。
他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手中捧着一只高跟鞋,镶满碎钻,在劣质的录像效果里依然折射出刺眼的光。
他面前坐着一个人,裙摆迤逦,一只脚被他小心翼翼托在掌心。
镜头晃了一下,对准了那个女人的脸。
苏清月。沈聿放在心尖上多年、最终却远走国外的白月光。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带着某种易碎又得意的优越感,目光垂落,落在为她穿鞋的男人身上。
沈聿的声音录得有些模糊,却一字一字,凿子般钉进我耳膜:
“……嗯,她脚型没你好看,穿不了这种细高跟。”
“……傻乎乎的,好哄。婚礼不过是个形式,给她个交代。”
苏清月似乎娇嗔了一句什么。
沈聿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我曾以为只会在我面前才有,带着无尽的纵容和宠溺。
可此刻,他跪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用那种我从未听过的、掺着卑微和狂热虔诚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她?念念穿婚纱肯定更漂亮……”
他顿了顿,像在陈述一个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事实。
“可惜了,林晚有病。”
“精神病院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黑下去,映出我自己煞白的脸。嘴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涂着精致甲油的手指掐着手机边框,用力到几乎要掰断它。
露台外的城市华灯璀璨,车流如织,一片喧嚣的繁华。
可那些光,那些声音,瞬间都褪得很远,隔着厚厚的玻璃。世界寂静无声,只有那句“可惜了,林晚有病”、“精神病院才是她该待的地方”,在脑海里疯狂尖啸、冲撞、爆炸。
冷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咯咯轻响,在这死寂的套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扶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慢慢蹲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原来那些体贴是砒霜糖衣。
原来那些“别累着”、“好好休息”的关切,是认定我精神不正常。
原来他规划的蜜月旅行线路里,刻意避开刺激项目,是怕我“发病”。
原来他迫不及待要替我接手管理我父母留下的公司股份,是怕“病人”没能力处理。
不是爱。
是怜悯,是算计,是替他的白月光清扫障碍,是把我这个“精神病”圈养起来,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去追求他“穿婚纱更好看”的朱砂痣。
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我却觉得那股冷,是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的。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手机屏幕又亮起,显示沈聿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