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想起李明从小长得就不太像我,街坊邻居总开玩笑说他像妈妈多一些。

我想起李强那双大眼睛和双眼皮,我和王娟都是单眼皮。

过去我从没在意过的细节,如今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不会的。我一遍遍对自己说。

王娟嫁给我的时候,那么淳朴善良,我们一起吃过苦,一起熬过穷,她怎么会背叛我?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爬满我的整个心脏。

我决定,要亲自去验证这个荒唐的猜想。我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死心的答案。

2.

出院那天,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来接我。

李明已经开始畅想他的婚房要买在哪里,说要买个带电梯的高层,让我和妈以后住着也方便。

王娟则在一旁盘算着我的工伤赔偿款和这些年的积蓄,说正好够付个首付。

他们越是热情,我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我看着他们三个其乐融融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回到家,我假装腿还疼得厉害,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发现王娟接电话时,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我发现李明和李强对我的态度,孝顺是孝顺,但那份孝顺里,似乎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

那是一种面对恩人、面对长辈的尊敬,却唯独缺少了血脉相连的亲昵。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趁着他们都还在熟睡,拄着拐杖,悄悄溜进了卫生间。

我从牙刷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李明和李强的牙刷,用干净的塑料袋分别装好,做了标记。

然后,我狠心揪下自己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也装进了另一个袋子。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心脏砰砰直跳。

吃早饭的时候,我故作轻松地宣布,说一个当年一起当兵的老战友在省城生病了,我要去看看他,顺便散散心。

王娟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只是叮嘱我腿脚不方便,路上要小心。

李明和李强则更高兴,他们觉得我终于想开了,不再纠结于血型那件「小事」。

李明还塞给我五百块钱,让我路上用。

我接过钱,指尖冰凉。

我没有去见什么战友,而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找到了省城最大的一家司法鉴定中心。

那栋大楼庄严肃穆,我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司法鉴定」四个大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李建国一辈子遵纪守法,到头来,却要用这种方式来审判自己的家庭。

接待我的是一个很专业的工作人员,她没有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接收了样本,告诉我七个工作日后出结果。

等待结果的那七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七天。

我没有回家,就在省城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白天,我拄着拐杖在陌生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晚上,我就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二十五年的夫妻情分,二十多年的父子时光,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3.

我想起第一次抱李明的时候,他那么小,那么软,在我怀里哇哇大哭。

我笨手笨脚,连尿布都换不好,被王娟笑话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