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李强发高烧,我背着他深更半夜在雪地里跑了五里路才到镇上的卫生院。
他的小脸烧得通红,趴在我背上,一声声地喊「爸爸」。
我想起他们上学,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天黑了才回来,就为了多挣几个工分,给他们交学费,买新书包。
他们拿着奖状跑回家,扑进我怀里,那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时刻。
我砌了无数面墙,为别人建了无数个家,我以为我也为自己建了一个最坚固的家。
可我忘了,再坚固的墙,也怕根基是空的。
第七天下午,我接到了鉴定中心的电话,结果出来了。
我的腿在那一瞬间抖得像筛糠,几乎站不稳。
我扶着旅馆斑驳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回了鉴定中心。
还是那个工作人员,她把两个牛皮纸档案袋递给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颤抖着手,撕开了第一个档案袋。
里面是几张纸,和一堆我看不懂的数据。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去看那行结论。
「根据 DNA 分析结果,排除李建国为李明的生物学父亲。」
排除……生物学父亲……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碎了。
我感觉不到呼吸,听不到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我不信。
我疯了一样撕开第二个档案袋,是李强的。
我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用尽全身力气,才看清了最后一页的字。
一模一样。
「排除李建国为李强的生物学父亲。」
两份报告,两份死刑判决书。
我捏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它们有千钧之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
我只记得,那天,天是灰的,风是冷的,吹在我脸上,像刀子在割。
我拄着拐杖,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街头,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黎明。
我的腿早就不疼了,因为心里的疼,已经盖过了一切。
我二十五年的付出,我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我辛苦构建的家……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是那个笑话里,最可悲的小丑。
我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还把他们当成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我每天在工地上累得像条狗,把血汗钱一分一分地攒下来,给他们最好的生活,供他们读书上大学,给他们准备婚房……
而他们的亲生父亲在哪里?他过着怎样的人生?他是否在某个角落,嘲笑着我这个戴了二十五年绿帽子的傻子?
王娟,我的妻子。
那个我爱了半辈子,信任了半辈子的女人。
她每天晚上躺在我身边,心里想的是另一个男人。
她看着我含辛茹苦地养大别人的儿子,她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愤怒、屈辱、背叛、绝望……所有的情绪像岩浆一样在我胸口翻滚,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我想到了死。
我走到一座大桥上,看着桥下滚滚的江水。只要我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没有痛苦,没有背叛,没有嘲笑。
可我凭什么死?
该死的是那对狗男女!该付出代价的是那些欺骗我、愚弄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