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选了这条路,便早该料到有此一遭。
他的指尖在我下颌处停留了片刻,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烙进皮肤里。然后,缓缓下滑,极轻地抬了抬我的下巴,迫使我的视线与他相对。
“沈五姑娘。”他开口,声音依旧懒散,却压低了,只容我二人听见,“你可知,方才那句话,足够你死上十次?”
他的目光深处,没有丝毫醉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警告和探究。
我心脏紧缩,手心里的那半片衣料几乎要被汗水浸透。我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臣女知道。”我声音微颤,却努力维持镇定,“臣女更知道,世子想知道真相。而臣女或许能为您提供一点微末的线索。”
“线索?”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凭你?”
“凭我。”我迎着他的目光,豁出去了,“比如殿下可知,夫人临终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人,并非她贴身的徐嬷嬷,而是林姨娘身边的徐妈妈?又比如,夫人病中常点的安神香,其中有一味料,被人加重了分量,长期嗅之,会令人心神涣散,体虚无力…”
我说得极快,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来自前世那个发疯的嬷嬷死前断续的呓语和我后来在楚王府偷偷查到的蛛丝马迹。
我看到,谢景宸眼底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尽管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眼底的慵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极其锐利的冰冷,像终于锁定了猎物的鹰隼。
他沉默地盯着我,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我难以呼吸。
亭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猜测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低的,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下巴,指尖那冰冷的触感离去,留下一点细微的战栗。
他重新靠回软榻,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纨绔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只是我的错觉。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对着旁边侍立、同样目瞪口呆的小厮道:
“行了,既是送上门来的,瞧着还算有几分趣儿。去,套辆车,把人送回府里,跟门上说一声,以后就是府里的人了。”
小厮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是,世子爷!”
周遭瞬间哗然!
这就收了?!如此轻易?!甚至不问青红皂白?!
都说永安侯世子纨绔荒唐,可没想到竟荒唐至此?!
我悬在喉咙口的心,重重落回原地,却又砸得生疼。第一步,成了!
谢景宸不再看我,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他懒洋洋地重新靠回软榻,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对友人笑道:“愣着做什么?继续喝。”
我低下头,跟着小厮,在一片难以置信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一步步离开这喧闹的花园。
后背的目光如同芒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命运已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