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掀了掀眼皮,还没等他开口那套“看相算命测字解梦”的熟稔生意经,那女子已经迈步走了进来。高跟鞋鞋跟敲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笃笃声。
她径直走到供桌前,无视了咧着嘴笑的木陈和尚,目光落在张楚脸上,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力:“你们就是张楚和木陈和尚?”
木陈和尚赶紧整了整袈裟,努力做出宝相庄严的姿态:“阿弥陀佛,正是贫僧与张道友。女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说无妨,我二人……”
女子直接打断了他,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两样东西。
先是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轻轻放在积了层薄灰的供桌上。纸张质地硬挺,上面印着繁复的花纹和一串惊人的数字——那是一张城中最负盛名的汇通银庄的本票,数额足够买下十条这样的破街。
饶是木陈和尚见多识广,呼吸也瞬间粗重了几分,眼睛死死黏在那串数字上。
接着,她又取出一张折叠的宣纸,展开,上面用工笔小楷写着一列生辰八字,墨迹陈旧。她将这张纸压在那张银票之上。
“我叫上官结。”她说,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我爷爷,上官甫。三天内,救他。”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满满的、见惯了虚妄的嘲弄:“装神弄鬼的江湖把戏,我见得多了。你们最好……”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漂亮眼睛里射出的光,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威胁性——……真能救。
最后三个字,无声,却重重砸在沉闷的空气里。
巨大的金钱诱惑和眼前女子冰冷的压迫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木陈和尚脸上的贪婪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起来。他几乎是抢一般拿起那张写着八字的宣纸,肥胖的手指迅速掐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那套糊弄人的说辞,而是艰深晦涩的命理诀窍。
道堂里一时只剩下他越来越急促的低念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叫卖声。
张楚依旧歪在椅子里,似乎对那张足以改变任何人命运的银票和眼前这冷若冰霜的美人都缺乏兴趣,只微微侧着头,像是在研究木陈和尚脸上那不断变幻的复杂神色。
突然,木陈和尚的念诵声戛然而止。
他掐算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肥厚的嘴唇微微哆嗦起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猛地抬头,看向上官结,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他的声音干涩发颤,“这不是寻常病症!这是……煞气侵髓,夺人生机!是、是有人行了极阴毒的法术!五…五鬼运财?!不对,更深……这是以至亲血脉为引,转嫁灾厄,夺寿续命?!我的佛祖爷……这是‘五鬼挪移咒’的反噬!有人用这邪术搬走了你家的泼天富贵,却把所有的代价、所有的恶业,全都转嫁到了至亲之人身上!上官老先生……他是在替人受罪,代人赴死啊!”
木陈和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恐惧而变调,在破落的道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的寒意。